祈旌對她的态度倒是很好,低頭靜靜的聽完了,才道:“嬸子,我如今一事無成,沒臉談娶親,但嬸子你放心,我……”他俊面泛紅,半天才憋出一句:“總之,我是不會辜負玥兒的!”
周娘子實在是不能理解,開着這麽大的武館,這叫一事無成?
行吧,武館是賠錢的,可不是還有酒坊麽?
倒是唐四叔很樂觀,笑道:“玥兒和阿旌都是有主意的人,你覺得你能比他們聰明?所以就别瞎支招了,人家心裏有數!”
其間,韓翼還過來了一趟。
他顯然是認真想過,也認真在做了,比起上次的全無頭緒,這一趟來,他已經說的頭頭是道。
他已經打聽了蘭州的情況,也打聽了路上的狀況,這一趟他們跟着商隊和镖局走,确保路上安全。
而且也找到了熟悉當地的人,叫胡成,到時候有需要的話,會由他出面接洽,而這個人的情況,他們也都打聽過了,家小都在這邊兒,沒有問題。
唐時玥認真的聽他說完了,覺得非常靠譜,給了他兩千兩的銀票,以及祈旌寫好的信,告訴他萬事全由他做主,讓他到時自行斟酌。
韓翼也給她交待了,他走之後,讓她有事去鎮上找他的兄弟,叫王揮金的,不會耽誤了事兒。
送他出去時,她靜靜的道:“我隻說一句話,什麽都不如命重要,我不需要你爲了銀子或者貨去‘拼命’,韓翼你比什麽都‘值錢’。”
丈八的大漢,生生被她說的耳根子泛紅,心情激蕩,低聲道:“成!你放心!我韓翼一定幹出個人樣來叫你看看!”
唐時玥回來的時候,葉婆子還在門口翹首相望。
唐時玥跟她道:“别擔心。”
“哪能不擔心,”葉婆子笑了笑:“但是該幹的事,擔心也得叫他去幹!樹高的漢子,總得幹些正事兒,總不能天天兒隻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碰上你這樣的主家,是他的福氣,要是真給那些商行下力,我才真要擔心呢!這當娘的啊……”
一邊叨叨着,忽然想起汪氏,自悔說多了,急改口笑道:“今兒咱們做點煎餅吃。”
葉婆子做煎餅是一絕。
這種煎餅,不是山東那種紙一樣的玉米或者小米攤的薄煎餅,更應該叫菜丸子,就是菜和面團起來,下油鍋炸出來的大丸子。
葉婆子做出來一點不膩,紅苋菜十分鮮嫩,外頭又酥脆,微微的焦,唐時玥最愛這一口,能拿來當飯吃。
她随做,唐時玥就在旁邊吃,才炸了一半兒,她就吃飽了,拿笸籮盛了些,先給許宅送,再給武館送,不早不晚的,就當下午茶吃。
自從上次她給許問渠上了課,許問渠見到她時,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唐時玥把笸籮放下,招呼他們來吃,人都轉身要走了,冷不丁回身,湊到許問渠面前:“先生!”
許問渠被她吓了一跳:“嗯?”
她笑眯眯的道:“今天跟我說話,一句話隻收十文錢喲!”
許問渠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跟你說話,還要收銀子?”
她一整臉色,兇巴巴道:“不收錢你不說!一天天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是要憋死誰!”
許問渠:“……”
他失笑出聲,笑的筷子都拿不穩,扔下筷子坐在椅上,還在笑。
唐時玥挑眉看他,許問渠看她這個表情,就更是好笑,直笑的撐着頭。
半晌他才道:“是我的錯,我隻是覺得,我的見識,竟不如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有些慚愧罷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另外,也覺得我的腿斷的有點冤,就這些了。”
強迫症被滿足,唐時玥就舒服了,點了點頭。
也就在這個時間,武館大門,正被人輕輕叩響。
守大門的是梁大胡子,他打着哈欠一開門,就愣了愣:“找誰?”
門外女子绮羅珠履,雪膚花貌,雲鬓高聳,那打扮,一看就跟村裏婦人截然不同。
女子笑道:“祈小郎在麽?”
梁大胡子打量了她一眼,摸着下巴笑道:“在是在,不過我可不能讓你進去,他也不幹這事兒,倒是我可以偶爾去一趟……你家在哪兒啊?”
女子沒聽明白:“我娘家就在村裏,我姓唐,這位郎君,煩你帶我去見祈小郎吧?”
“說了不行,”梁大胡子遺憾的啧了一聲:“本村的人,小主子不讓碰!算了,你趕緊走吧!”
女子更糊塗了:“郎君這話是什麽意思?”
正說着,唐時玥端着簸籮過來了,梁大胡子瞬間收了那副流裏流氣的做派,笑着打招呼:“阿玥,又來送飯?”一邊接過了笸籮。
“嗯。”唐時玥随口應了一聲,别眼看向那女子。
就在看到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是一顫,胸口如受重錘所擊,咣的一聲,眼前發黑,肺腑劇痛,背上一瞬間汗濕重衣。
唐時玥咬了咬牙根,勉強忍着,沒有痛哼出聲。
即使她丢失了那一段記憶,但心裏卻似乎分明知道。
她是唐水芝。
說起來,她能來這兒,還是因爲唐水芝。
因爲她買了“唐時玥”,然後虐打緻死,所以才換了她這個芯兒的。
這個帳,她還沒有跟她算呢!
唐水芝也在看着她。
因爲她曾經是她的“下人”,所以她心理上是有優越感的,不管聽說了多少她的事情,她仍舊感覺高人一等,于是隻淡淡掃了她一眼,擡了擡下巴:“是你啊!”
唐時玥不動聲色的向梁大胡子道:“這位是?”
梁大胡子道:“不用理她!是個暗門子,走,咱進去!”
暗門子,就是暗女昌。
唐時玥點了點頭:“哦!”
唐水芝當時就氣怔了,怒道:“你說什麽!你說誰是暗門子!”
梁大胡子一愣:“你不是暗門子?”
唐水芝大怒道:“我好好的良家婦人,怎麽會是暗門子!”
“哦!”梁大胡子撓頭:“我看你說話的時候那樣,還那樣……”他做了一個挺胸的動作,又做了一個扯衣領的動作,一臉茫然的道:“我見暗門子才這樣啊?”
唐水芝氣的險些沒背過氣去。
旁邊兩個村人挑着擔子回來,本來想勸說幾句的,恰好看到了他這個動作,頓時噗的一聲笑噴了。
時下娶妻娶賢,納妾納顔,妾本來就是以色侍人,動作中自然就帶了出來。
叫他這麽一說,唐水芝羞憤欲死,可是看梁大胡子五大三粗的,又不敢怼他,于是沖着唐時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說的!敗壞我的名聲!”
唐時玥拿出了影後的演技,茫然道:“可你是誰啊?”
連唐水芝都信了,不由得一噎。
她一下子想起來,當初她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傻子,也許真的不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