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的看着他。
他眉梢微壓,别開了臉。
隔了一會兒再轉回來時,她仍是靜靜的看着他。
他抿了一下唇:“怎麽了?”
唐時玥道:“阿旌,你跟阿陽長的超級像的,但你的眼睛是鳳眼,阿陽的眼睛是葡萄眼。”
“嗯。”他道:“阿陽的眼睛像我阿娘。”
這個話題,顯然叫他十分局促,他又抿了一下唇,面無表情的道:“你的眼睛跟你家人也不像。”
唐時玥倒是愣了一下。
不像嗎?唐時嵘是典型的鹿兒眼,又黑又圓又無辜,還有卧蠶,很“君子”的一雙眼睛。
他的眼睛,跟唐家人,跟汪氏,都一點也不像。
至于她自己,這年頭的鏡子都不怎麽清楚,她自覺得跟汪氏還是挺像的。
她饒有興緻的問:“哪裏不像?”
他用“茲事體大”般的鄭重口吻道:“他們都沒你好看。”
唐時玥:“……”
她笑出聲來:“好吧,我見阿旌多妩媚,阿旌見我亦如是!”
她一邊說一邊坐了起來。
回去洗了澡,做了飯兩邊兒一起吃了,磨矶到了下午,才去了小酒坊。
周娘子已經帶着人吃過了飯,唐時玥來了,就招呼大家歇歇,然後就開始做涼粉。
一夥媳婦子哪能想到第一天就能見真章,不由得喜出望外。
唐時玥也不特意教誰,就叫大家各自搭把手,她隻動嘴,一邊做一邊講解,很快就把一鍋涼粉給做了出來。
她提前叫人摘了不少荷葉,一人分了一塊涼粉,托在手裏,拿回家去吃。
…………
武館要求的是卯時初(5點)到酉時中(18點),所以一大早,就能聽到外頭有人走動。
唐時玥昨天練了一天,胳膊腿兒都疼的要死,正半死不活的蹲在竈房前,打着哈欠淘米。
就聽到外頭有人道:“我們家寶兒年紀還小,貪睡的很,能不能改到卯時末(7點)送來,我們在自家吃早飯,還省了你們的米面。”
唐時玥内心啧了一聲。
真的是,到哪兒都有這種家長,說這種話,祈小郎鐵定要不高興的。
她正豎着耳朵想聽聽他說什麽。
結果就聽一個陌生又粗豪的嗓門道:“不成!不想學直接退了牌子别來了,否則的話,一刻也不能遲!自今日起,卯時一刻不來的便算做遲到,三次之後便可以直接回家了!”
“另外,昨兒就說了武館學童隻能走南門,其它的諸如正門、角門、後門一律不準走,連這也記不住嗎?”
那媳婦不快的道:“你這郎君怎的如此不近人情……”
那人道:“開武館不是帶孩子玩兒,是要學功夫學本事的,誰跟你瞎磨矶、打商量。卯時一刻馬上就到,你們再不去南門,可就遲了!”
一邊說着,便啪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唐時玥挑了挑眉。
挺好,她喜歡這種紀律部隊的感覺,村裏這些人還沒适應,對男娃又是極疼愛的,估計到時候啊……還得再刷下幾個人來,怪不得祈小郎說還不知能留下幾個。
不過這個人是誰?她沒聽過這個男人的聲音。
心裏想着,手上也沒停,快手快腳的做了早飯,吃了幾口就去了小酒坊那邊。
因爲祈旌要求她每天練一個時辰,所以安排好了這邊兒,她又去了武館。
給她開門的是一個中年漢子,一身裋褐,黑面虬髯,十分威猛,一見她就咧開大嘴笑了笑,道:“小娘子,某叫梁仲達,人家都叫我大胡子。”
就是早上那個聲音。
唐時玥笑着點了點頭:“胡子叔。”
她草草走了一圈兒,就發現武館多了好幾個人,四個門都有人守着。
而且這些人年紀都不小了,身上帶着殺伐之氣,有一個肩上似乎有傷,還有一個右腿沒了半截。
應該全都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
唐時玥一一見過面,打過招呼,也沒多說,仍舊跟着祈小郎練武。
練過一個時辰回家洗澡做飯,下午再去小酒坊做一次涼粉。
做涼粉本來就很簡單,連着教了兩天,大家就都會了,晚上有不少人家試做,也都做成功了。
然後到了第三天,就有人借口家裏忙,不來了。
而且,這不來的人裏,還有人家做了涼粉,趕着挑去鎮上賣了。
這些人也是精明的,畢竟一個村這麽多人,全都學會了,早賣一天,就是一天的銀子,而且先去的,肯定比後去的有優勢。
現在,一斤碎米七文錢,一斤好米一般十文錢,一斤米就能做四到五盤,一盤的成本加調料也不到五文錢,不管是整盆賣還是單賣,都是大賺的好買賣。
第四天不來的人更多了,李氏也沒來。
少了這麽多人,唐時玥再不上心,也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大度的人,相反她是個狗脾氣,其實還挺極端的。
就是那種,看你順眼就寵你帶你玩兒,看你不順眼去你媽的離我遠點兒……的那種人。
所以對這些人明目張膽的算計,她的反應是……微笑。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到了第五天,已經有一半的人不來了。
但是餘下的人倒是挺沉的住氣的,第六天仍舊都來了。
然後當天下午,唐時玥教這些人做了綠豆涼粉。就是綠豆加蒿籽的涼粉條。
于是到了第二天,大家頓時就都有空了,呼啦啦全來了,然而除了昨天那二十來個人,其它的,一律被拒之門外,因爲“人手夠了”。
做了兩天的綠豆涼粉,大家全都會了,衣服也都做好了,唐時玥就宣布培訓結束,并且,贈送了這些人,每家一個陶瓷盆。
這是她專門找人訂的,一大鍋剛好倒一盆,内部極爲光滑規整,方方正正,内裏還嵌了“聚寶村”三個大字,一個就要二百多文。
但這不是錢的問題。
而是那瓷窯本就是遠近最好的,接這個活兒的時候,唐時玥就已經交待了,不允許再給旁人燒同樣的,所以連當時的模子都現場銷毀了。
這也就導緻了……其它人家做的,頓時就顯得不那麽正宗了。
就算再找别的磚窯打出類似的方盆,字也不會完全一樣了。
明明都是一樣的涼粉,卻要一直背着赝品的鍋……有字的可以整個的賣,沒字的,大概隻能一份一份賺辛苦錢了。
族長知道這事兒之後,真真的是恨鐵不成鋼,連連的道:“鼠目寸光!全都是些鼠目寸光的!”
他越想越覺得這一手兒實在是厲害,不由得長歎一聲:“玥兒這丫頭恩怨分明,有本事,又有手段,日後……得罪誰也莫要得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