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嵘仍是一臉嚴肅:“他叫什麽?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不知道,”唐時玥無辜的道:“好像姓祈吧?”
唐時嵘一聽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神色就緩和了些,也沒再追問。
唐時玥繞到他身後,用絺巾幫他擦幹頭發,一邊問:“阿兄,你這些日子過的可好?你作甚讓唐俊琛捎銀錢回來?我根本用不着!”
唐時嵘隻笑不答,唐時玥又随口道:“我覺得唐四叔一家人都挺不錯的,你跟唐俊琛關系很好嗎?”
唐時嵘遲疑了一下。唐時玥歪着身子看他:“阿兄?阿兄?”
他被她古怪的姿勢逗笑了,輕輕點了一下她的腦門,一邊道:“關系算的不錯……起初關系并不算好,後來結交起來,便覺得還算投契……”
他含糊的說了半天,唐時玥終于聽明白了。
其實他的意思就是說,唐俊琛當初主動跟他結交,很大的原因并不是因爲志趣相投,而是因爲覺得他将來會有所成就,也就是說,認爲他是支潛力股。
而他一來不喜這樣功利的結交,二來也怕辜負了這樣的厚望,所以一直沒有跟他來往,一直到她們被趕出來那天晚上,他走投無路之下去求助于他,也就相當于接了他的橄榄枝,兩人才開始來往的,雖然交流下來也覺得投契,但總還是對于他起初的目的性,有些介意。
唐時玥畢竟是名利場中打過滾的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忍不住笑道:“阿兄,你這樣想,有些書生意氣了。”
唐時嵘一怔,他并沒有因爲話出自幼妹之口,就不在意,反而鄭重的問:“爲何這麽說?”
“我這麽說吧,世上大富之人,修橋鋪路,至少有一半是出于沽名釣譽,真正一心做善事的人,能有多少?可此時,假如說你是一方父母官兒,修橋鋪路這種事于民有益,你難道因爲出錢的人有沽名釣譽之心,就不接受了?”
唐時嵘頓時啞然。
她續道:“水至清則無魚,其實我覺得沽名釣譽不算什麽大過,人都是自私的,損人利已的是壞人,損人不利已的是大壞人,利已不損人的,其實就算是好人了,損已而利人的,我覺得有一多半是傻子。”
這一番話,對于小書生來說,的确振聾發聩,可是她還是覺得,應該早早教會他這個道理。
會做學問的人,不一定會做人,也不一定會做官,她隻希望唐時嵘就算不是一個會做官的人,起碼也是一個會做人的人,畢竟他不是世家子弟,身後沒有家族,就算有一日真的蟾宮折桂,也隻能靠他自己。情商高,在職場上比能力強還有用。
唐時嵘深思起來。
看小少年散着發坐在月下,隻穿着中衣,露出細細的胳膊,益發覺得他瘦的可憐,三房這三個孩子,包括她自己,身體都不好,等有了銀子,得好好補補才行。
第二天,兄妹兩個一起動手,把鹿肉切成塊,用做牛肉幹的方法,做成了鹿肉幹。
大晏朝除了糖、鹽、酒、梅、醬,還有姜、蔥、蒜、胡椒、花椒等等,調料算的上很全了,她上次去鎮上時,五花八門都買了一些,一盅鹿肉幹倒是做的異常入味。
唐時玥忙了一上午,騰出手來,準備去小酒坊買幾個酒壇子當肉盅用。
一出了門,就見唐家大宅門口停着一輛簇新的馬車,還圍着幾個孩子,酒坊的周娘子也正倚着門看着,一見她來,便笑道:“玥兒。”
唐時玥說了來意,周娘子笑道:“幾個酒壇子,白放着也是積灰,要什麽銀錢,你這孩子就是見外。”
“謝謝嬸子。”唐時玥也沒多推托,“那我回頭做好了,拿一壇來請嬸子吃。”
她沒張口問,周娘子卻忍不住了,笑道:“你家四叔的新媳婦兒上門了,我才瞥了一眼,真是個富态的姑娘。”
她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哦?長的可俊?”
“怎麽說呢,”周娘子不大好意思,含糊的道:“個頭身量有點兒像陳家那個茶花,長的倒是白生生挺俊俏的,屁股也大,看着就有福氣。穿的也真真是富貴,戴的喲,那金的銀的,都晃我眼了!”
她咂了咂舌頭,壓低聲音:“聽說是鎮上什麽大人物家的獨女,千嬌萬寵着長大的,要是能娶到這麽貴氣的媳婦兒,你們一家子可都跟着沾光了。”
陳茶花?唐時玥努力的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她長啥樣了。
基本上就是一米六多的個子,一百六十來斤那樣吧……唐永明向來不好這一口,看來爲了富貴他也是拼了。
兩人一邊聊着一邊往裏走,一進去,唐時玥就聞到了一股酒糟的味道。
周娘子進去給她拿了幾個壇子出來,唐時玥看靠牆還放着一些封好的酒,便随口道:“這麽多,還沒拿去賣嗎?”
一聽這話,周娘子爽朗的臉色也是沉了沉:“不好賣,現在鎮上酒樓都不收了,我們當家的天天挑着擔子去各村零打着賣呢,清酒隻能當濁酒賣,連本錢都賣不出的。”
唐時玥一愣,一下子想起了上回去鎮上雲來酒樓的情形。
周娘子拿着壇子出來,在水缸邊草草刷洗了幾下,然後用草繩子系起來。
唐時玥不經意似的踱步,掃了一眼院中那些器皿,忽然心頭一動。
這個時代,其實釀酒技術還是很不發達的,一般就是用酒曲、米、水按比例投入酒甕,然後封壇,一般到三個月開壇,在開壇之前,要加入少量石灰、草木灰,防止過度發酵。
然後過濾,清的部分就是清酒,留下來的滿是酒糟的就是濁酒了。
但是要賣出去,還要“煮酒”,也就是用小火慢燒,加熱一下,然後做出來的就是可以賣的酒,稱爲燒春,也叫燒酒。
原來大晏朝還沒有蒸餾技術啊……
這種普通的釀酒技術,釀出來的酒,也就十來度,用蒸餾器,最少能達到五六十度,這是一個質的飛躍。
隻是這種劃時代的進步,一個村中酒坊是絕對擔不起的,倒是可以先小小的改良一下,大家一起賺。
唐時玥把這事兒放在了心上,一邊謝了周娘子,提着壇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