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何氏啐道:“他這麽大人了,怎麽會自己絆倒!你咋不說是你放蛇吓唬他!才叫他跌了個骨碌?”
唐時嵘平靜的道:“我沒有放蛇吓唬他。”
何氏有些疑惑,轉頭問唐時銀:“銀兒,咋回事!你趕緊說!”
唐時銀道:“就是他,就是他絆我的!”
唐時玥聽的好笑,沒想到唐時嵘還挺狡猾的,挺會避重就輕麽!可是唐時銀爲什麽不說出她來?
她瞥了他一眼,看他不像平日裏那麽兇悍,反倒縮頭縮腦,有些怕她似的,有點奇怪,想了想,忽然就從記憶裏頭扒拉出一件事來。
唐時玥眉頭一凝。
汪氏急要打圓場,賠着笑臉道:“大嫂莫生氣,都是一家人,他們兄弟鬧着玩兒呢!”她叫唐時嵘:“還不快跟銀兒賠個不是。”
“我呸!”何氏當時就惱了:“你個克夫克親的喪門星,誰跟你是一家人?但凡沾上你們家,就沒點兒好!鬼才跟你們是一家人!我看阿娘真沒說錯,你就是個心裏藏奸的,撺掇你家的娃兒欺負了銀兒,你又跑這兒裝好人,打量我好糊弄呢……”
汪氏急道:“我沒有!我沒有!”她狠搡了唐時嵘一把:“你個不孝子!快給你大伯娘賠罪!”
唐時嵘垂着眼正要施禮,就被唐時玥一把拉住了:“賠什麽罪?是唐時銀自己蹦跶着找事兒,也是他自己跌了,我跟阿兄從頭到尾沒碰他一指頭,摔了關我們屁事?”
她聲音嬌細,一番話幹幹脆脆的說出來,比削蘿蔔還利落,驚的何氏張大了嘴巴。
她伸出粗胖的手指着她,半晌才道:“你,你不傻了?”
剛剛聽到聲音趕過來看熱鬧的村裏人,也都被這一幕驚的說不出話來。
唐時玥并沒給她留太多反應的時間,挑眉道:“我現在是不傻了,但我是怎麽傻的,唐時銀應該知道吧!”
她轉頭看向了唐時銀,唐時銀吓的直往後退。
唐時玥心裏更有數了,朗聲道:“當初我和唐時銀進山挖野菜,唐時銀玩兒了一天,臨走了要搶我挖的野菜,把我推下了廢井,我撞到了頭,流了一地的血,最可恨的就是唐時銀不但不救我,自己跑回家去也不跟家裏人說,是父親帶人去找才找到的!若是找晚了,我就死了!”
唐時銀急道:“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這就是承認了,人群頓時嘩然。
唐時玥迅速道:“你那時才九歲,你害怕我不怪你,可我是你妹妹,你不救我就算了,回來還瞞着不說,我若是死了呢?這可是一條人命啊!我們是親人!你怎麽能這麽惡毒!”
有人忍不住道:“九歲也不算小了啊!小小年紀就做出這種事,啧啧!”
又有人隐晦的道,“那會兒唐家老三勢頭正好呢!一年年白花花的銀子往家拿。”
“我記得當時玥丫頭還是他大伯給找着的,唐三好生兒的感謝了他一番……現在想,這哪是找着的,分明就是提前知道地兒。”
“就是啊,我還記得那會兒呢,我問唐家老大爲啥帶個孩子過去,他還說,銀兒這麽大也好幫忙了!”
“可憐玥丫頭喲,傻了這麽多年,唐家老三還把仇人當親人。”
“這才是親,兄,弟呢!唐三若是還活着,估計得氣毀了吧!”
村裏人就是這一點好,他們議論,一般都是有啥說啥,除非真的是關系好,否則不會因爲她們孤兒寡母就可着勁兒的欺負。
何氏并不是個嘴皮子利落的,聽着這些人說話,直氣的臉色發白。
然後她忽然想起什麽來:“好啊!好你個汪侍琴!好你個唐時玥!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在家裏裝嬌的裝嬌,裝傻的裝傻,一個個橫針不拈豎針不動的,結果一叫娘趕出來,就原形畢露了!原來你早就不傻了!就是成心躲懶呢!”
“不是早就,是剛剛!”唐時玥朗聲道:“我是挨了打,又被扔出來,死過了一遭,才換來這一分清明,說起來還得多謝大伯娘把我扔出家門呢!”
何氏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好你個牙尖嘴利的,你說出天我也不信!”
“你不信,大家卻不傻,我若是早就好了,早跟着主家享福去了,何苦挨這頓打,小命都差點沒了。”
唐時玥腦子靈,反應快,句句都不是空罵,而是言之有物,村裏人幾乎有些應接不暇,回過味來,就連連點頭,信了個十成十。
何氏憋的臉紅頭漲,怒道:“沒安好心的黃毛丫頭,我們跟你有什麽仇什麽怨!你這是安心要壞我們銀兒的名聲啊!”
唐時玥小嘴一撇:“一個殺害幼妹的惡人,不送去見官就是便宜了,哪有什麽名聲。”
人群中又是轟的一聲。
小姑娘臉上還帶着傷,神情卻很鎮定,俏生生的站在那兒,說話脆生生的喜煞人,最關鍵的,這以前還是一個爹娘都不大會叫的傻子,這反差實在是太大了,就顯得她這會兒格外的伶俐,大家聽的痛快極了,有人還忍不住給她叫了聲好。
何氏怒道:“好你個小x妮子!我撕了你的臭嘴!”
她撲上來,汪氏驚慌尖叫,飛快的閃開,唐時嵘急沖上前擋在她面前,唐時玥本來已經躲開,見她揪住了唐時嵘,又趕緊撲了回來,去扳她手。
就在這時,有人咳了一聲,然後背着手走了進來,沉聲道:“還不放開手!”
“當家的!”何氏頓時就有了主心骨,直着脖子道:“你是不知道這小x妮子說了些什麽話!她們娘仨在這兒糟踐咱們銀兒的名聲呢!”
“行了!”唐永富道:“還嫌不夠丢人麽!還不松開!”
何氏雖然生了個女霸王的樣子,卻很聽丈夫的話,乖乖的松開了手,唐永富随即略彎腰道:“玥兒,苦盡甘來,要好生惜福啊!”
他話裏有話,但昨天畢竟是他幫了她們一把,給她們找了這個容身之處,也就垂下頭應了:“大伯說的是。”
“嗯,”唐永富點了點頭,看了看衆人:“都散了吧!都是一家子家務事,沒什麽好聽的。”
大家嘻嘻哈哈,磨蹭着要走不走的,何氏卻急了:“當家的!阿娘早把這喪門星趕出來了,什麽一家人!這丫頭片子的心毒着呢!說話句句藏針,咱們銀兒怎麽辦!”
唐永富沉聲道:“此事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再追究也沒甚意思!今日銀兒也得了教訓,就先這麽着吧!”
何氏道:“當家的!”
唐永富一副說一不二的派頭:“行了!走!”他背着手往外走,何氏隻得跟上。
何氏的身高目測至少有一米七五,壯碩肥胖,唐永富也就一米七左右,偏瘦,看上去又斯斯文文的,乍看就像是油汪汪的烤腸旁邊放了一支鋼筆,那叫一個對比鮮明。
唐永富走到門口,還又回了一下頭,眼神在院中幾人身上轉了一圈,長歎了一口氣,就走了。
唐時玥挑了挑眉。
今天唐永富能息事甯人,已經很好了,她沒指望他能偏向他,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多的,得徐徐圖之。
等這些人都走了,汪氏嘟囔着“這次可是把人得罪狠了”一邊又回房垂淚去了。唐時嵘拿過早上摘的掃帚菜,放到盆裏洗着,一簍菜隻餘下了大半簍。
唐時玥過去幫忙,唐時嵘就把火生了起來,一邊輕聲問她:“當年,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