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時玥道:“那就太刻意了。”
“那你想怎樣?”
晏時玥道:“殺貪官,是好事兒,可一次性殺了太多人,加上抄家,就會讓人心生畏懼,而且這些官員并不魚肉鄉民,隻是貪腐,小老百姓感受不到他們的‘壞’,他們死了之後也就感覺不到爽,所以他們會對帝王有畏懼,所以,現在需要的,是借着年節這個好時候,讓帝王‘與民同樂’。”
她用“懂了沒”的眼神兒看着他。
曲斯年半晌無語。
這原本是他擅長的東西啊!可是這些日子忙到腳打頭,他居然忽略了這一點。
于是曲大人一拱手:“下官明白。”
他就把手頭的事情交給了周見微,然後去找新上任的杭州刺史談心去了。
晏時玥背着手兒溜溜達達的去看孩子。
其實她有一個秘密武器,是在當初寫《尋道》的時候想到的,暗中布置下去了,但,不知道這些人能不能在過年之前弄出來。
要是能弄出來,到時候肯定能叫人眼前一亮,事情會更加圓滿。
隔了一天,新上任的王刺史就到行宮來見駕,與明延帝談了一會兒,之後,杭州便傳出了一個消息,元宵燈會之時,明延帝将在五鳳閣接見江南百姓。
消息一出,民間鼎沸。
要是之前,這是文人的專利,但現在有商部在,單獨見文人不好,所以索性改成了見百姓,更熱鬧。
事後,明延帝還問她:“這是曲斯年的主意,還是玥兒的主意?”
“當然是我啦!”晏時玥嘻皮笑臉道:“斯年被我指使的團團轉,水都沒空兒喝,哪有空兒想這個。”
明延帝笑道:“不錯,以後多從相爺的角度想問題,朕也能放心些。”
他一邊說着,側頭看她,她正沒正形的趴在炕桌上,明延帝摸了摸她的頭:“好好輔佐太子,他若有想不到的,你也要多多提醒他才好。”
晏時玥擺手讓人都下去,一邊小聲問:“阿耶,你爲什麽忽然想到要禅位啊?”
明延帝久久才低聲歎道:“子大父壯,禍亂之源。”
晏時玥一下子直起身:“阿兄不會的!”
他輕輕拍了她腦袋一下:“傻姑娘,他不會,旁人未必不想,而且,捷兒漸長成,也難免要考慮子孫後代。許多時候,時勢推人往前走,由不得人……朕不想看到這種情形發生。且如今太子也長進了,許多事情上,有他獨到的見解。”
他沉默了半晌:“朕在這個位子上,坐了二十餘年,也夠了,朕怕将來年老昏聩,做了錯事。而且,朕也想知道,朕的太子,與朕的玥兒,能将大晏推到怎樣的高度。”
他看了她一眼:“所以才要叫你盡心輔佐。”
晏時玥小聲咕哝:“可是阿耶,我……我也不是不喜歡阿兄,我也蠻喜歡阿兄的,可如果叫我待阿兄跟阿耶一樣,我可能做不到诶。”
明延帝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半晌才道:“不需全無保留,隻盡心盡力便好。”
好吧!晏時玥嗯了一聲,趴在桌上想。
皇帝做到最後,沒有不戀權的,能把這些事情看明白,想明白不稀奇,難得的是,想明白之後,就能果斷放手。
在大事上,明延帝真的是冷靜的可怕,古往今來這麽多皇帝,能做到這一點的,絕無僅有。
何其艱難、何其可貴!
晏時玥抓緊他的手:“阿耶,你一定是上下五千年最最最英明的帝王!”
明延帝微微眯眼:“上下……五千年?”
晏時玥:“……”
她迅速放開手:“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她飛快的跑了。
明延帝沉吟着:“五千年?”他垂眼盤算起來。
她覺得明延帝還有許多未盡之言,霍祈旌倒是想的十分透徹:“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阿耶是擔心你所知這些稀奇之事,總有窮盡之時,到時候,你這個脾氣,難免遭人攻讦,所以想讓你更‘有用’些。”
晏時玥問:“他是擔心,阿兄不會像他保護我一樣,保護我,對不對?”
霍祈旌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晏時玥頓時沉默下來。
雖然她覺得太子對她也很好,可是,好像直到此刻,才感覺到了禅位的意義,寶座上的是父,是兄,真的會有這麽大的不同嗎?
趕在小年兒之前,晏時玥的秘密武器終于送了過來。
晏時玥一直憋到晚上,才提着去見明延帝。
她做的是煤油燈。現在玻璃坊的水準,做燈罩很容易了,關鍵是生産煤油,幸好趕在過年之前做了出來。
明延帝正跟霍祈旌下棋,遙遙就聽外頭人施禮問安,然後下人推開門,晏時玥站在門外薄雪之中,手裏的燈,宛似一盞月華,明亮剔透,映的人身影亭亭。
霍祈旌的眼底就溢出了一絲溫柔。
晏時玥笑眯眯的站了一會兒,還轉了轉圈,确保他們看清楚了,這才提着燈進來。
明延帝道:“這就是你說的那燈?”
晏時玥點了點頭。
比起蠟燭,煤油燈當然是鳥槍換炮!不能說亮如白晝吧,但起碼讓一片地方十分明亮,看書寫字是沒問題了。
明延帝仔細看了看,道:“不錯。”
晏時玥不滿的撒嬌:“什麽你都說不錯,也從沒說過很好!而且你叫許問渠都叫愛卿,爲什麽我連個卿也沒有?”
明延帝看了她一眼,便背着手笑道:“晏愛卿,此物甚妙,朕甚喜之。”
然後他揮揮手:“好了,愛卿退下吧,朕要與阿旌下棋了。”
晏時玥:“……”
說真的,明延帝情商真的高,就屬于那種什麽梗都能接,還接的特别妙的人。
她嘻嘻笑着,在霍祈旌後頭坐下,一邊問:“誰赢了?”
霍祈旌道:“阿耶。”
明延帝笑道:“阿旌這棋,真是一天比一天下的好。他與棋道并不甚精,卻精通兵法,故此一旦熟悉了棋道,朕很快就要下不過他了。”他笑看晏時玥道:“不然玥兒再替朕走一子?”
晏時玥立刻擺手:“不了,觀棋不伸手真君子!我拿燈給阿娘看看去!”
她才不要走,上次他跟許問渠下,她随便走了一步向着明延帝了,也就算了,這次一走……萬一向着霍祈旌咋辦?
她拍拍屁股就走了。
明延帝看着霍祈旌,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