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祈旌去杭州幫,并沒有什麽卧底啊交朋友之類的情節,因爲時間有限,而且他的身份擺在那兒,姿态太低将來反而不好談,所以他就是十分簡單粗暴的,按着江湖規矩找上了門,然後一路打過去,打到見着了大當家周靖。
不打不相識,然後杭州幫的人,表示要交個朋友,那天晚上就一起去了折腰樓。
畢竟,江湖人也有自己的行事規矩,一昧的拒絕也不成,要談下去,還是要融入的。
杭州幫現在做的事情,是一個類似水上镖行的工作,肯定會挾帶私貨,但在一定時期内,是沒法完全取締的。
所以霍祈旌就要求,以後他們與他合作。
杭州幫當然不能答應,畢竟現在跟他們合作的,是江南官場的“大官們”,于是霍祈旌就表示,很快就不是了。
然後等江南官場巨變之後,霍祈旌再去時,就去掉了絡腮胡,把身份半露了一下,然後與他們順利的達成了君子協定。
說起來麻煩,其實意義倒也簡單,就是這樣一來,将來江南官場再怎麽洗牌,他們都永遠失去了江湖這一隻手,而且還多了一隻身邊盯着的眼。
說真的,這騷操作,連晏時玥都沒想到。
要知道,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也就是霍祈旌身份特殊,杭州幫用他的名頭,可以壓住江南官場,而且對他們來說,與霍祈旌打交道,總比投喂一衆江南官員省心。
當然,對霍祈旌來說,風險也是巨大的,畢竟他們是無法無天的江湖人,根本不知道将來會幹出什麽事兒,很容易被連累。
而且結交江湖人士也不是什麽好名聲,換個人,寶座上的帝王,也要擔心他會不會監守自盜什麽的。
總之,綜合考慮,此法不可複制。
這種種,霍祈旌也許是考慮過的,但他不在乎,他這樣的忠臣良将,碰到一個肯全心信任他的帝王,實在是彼此的幸事。
晏時玥覺得,霍祈旌這個人,明明簡單又純粹,偏偏滾燙又迷人,酒一般愈品愈香,以至于作來作去之後,她好像更喜歡黏着他了。
隔天,杭州難得的下了一點雪,薄薄的一層,秀氣的很。
晏時玥打了把漂亮的油紙傘,拉着霍祈旌出來逛。
那邊杭州幫的大當家周靖,帶着幾個人,低調的從首飾行出來,二當家忽然小聲道:“老大你看!”
幾個人一起回頭,就見不遠處,兩個人正徐徐映雪而來。
姑娘一身大紅披風,明眸皓齒,手裏托着一個糯米雪團兒,正把它舉到霍祈旌嘴邊,霍祈旌一手抓着油紙傘,半扶着她肩,略低頭咬了一口,姑娘仰臉沖他笑着,露出了小白牙,然後自己也低頭咬了一口。
兩人一個高大俊朗,一個嬌俏甜美,一個穿黑,一個穿紅,小小一把傘兒撐在其中,真如一幅畫兒一般。
二當家低聲道:“是不是……”
“不可能是别人吧?”
“看着也不像那麽……”
一句話還沒說完,霍祈旌迅速擡起頭,看了過來,周靖微微一凜,急展開一臉笑,略迎上幾步,笑道:“霍兄弟。”
霍祈旌抱拳還禮:“周大當家。”
晏時玥一聽這個稱呼,也笑眯眯的跟着行了個禮。
霍祈旌便道:“大當家這是往哪裏去?”
周靖略一沉吟,便笑着道:“今日家母壽日,賢伉俪可要過來熱鬧熱鬧?”
要知道,江湖人的“家”是不會輕易讓人知道的,這個用晏時玥的話來說,就是遞出了橄榄枝。
霍祈旌含笑道:“伯母壽辰,不好空手過去,請大當家稍待片刻。”
周靖的笑容就更真誠了些:“不必客氣。”
“應該的。”
霍祈旌就收起傘,兩人就近去了旁邊的首飾鋪子,晏時玥笑問:“大當家,不知令堂今年高壽?”
周靖也笑回:“六十了。”
晏時玥就買了一對玉如意,叫人裝了起來,後頭自然有甲和諸人交銀子。
幾人客套幾句,轉頭時,就見晏時玥擡手,用指肚抹去了霍祈旌嘴角沾着的一點糯米粉。
三當家眼神微閃,轉過頭假裝沒看到。
幾人安步當車,悠閑的到了一處小院,一進門,便有一個老大娘迎了出來。
看着年輕爽朗,并不像六十的人。一見穿着大紅披風的晏時玥,登時眼前一亮,笑着過來,一口标準的吳侬軟語:“哪裏來的小娘魚,侬生的真登樣,一揩一包水。”
一邊說着,就掐了她的臉一把。
周靖阻止不及,默默的捂臉……阿娘,你知不知道你掐了誰的臉……
三當家咳了一聲,正要解釋一下,就聽晏時玥笑眯眯的答道:“阿婆咧,侬也缥緻咧,吾侬歡喜哪。”
然後兩人就非常熱絡的聊了起來。
衆人目瞪口呆。
然後周靖問:“霍兄弟……她是蘇州人?”
其實他是想問這位到底是不是福晏殿下?不會是他在江南剛認識的紅顔知已吧?
霍祈旌嘴角微彎,笑道:“她很會學人說話的。”
無形中秀了一把恩愛。周靖咳了一聲,道:“進來坐吧。”
這地方不大,但收拾的十分幹淨整潔,周母和周夫人已經做了不少菜,晏時玥解了披風,笑眯眯的幫忙,兩人也不知道她是誰,隻當是哪位小兄弟的妻子,三人聊的還挺投機。
然而看着晏時玥往上端菜的幾人,如坐針氈。
後來除了周靖,幾個人都下來幫忙,周母笑道:“吼喲,你們幾個小赤佬,天天兒日不做夜磨嗦,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啦,怎還到竈下頭?”
幾人隻能讪讪陪笑。
上了菜,也沒那麽多規矩,大家都坐在一起吃,一直到行祝壽禮的時候,旁人都磕了頭,霍祈旌兩人隻深施了禮,周母總算察覺到了什麽,但态度也沒變,仍舊熱情爽朗。
等酒過三巡,大家也都放開了些,周靖才道:“霍兄弟,我是個粗人,聽不懂官場上那些彎來繞去的話,你給我個準話!給我杭州幫的兄弟,指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