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飛機降落奧克蘭大都會國際機場。

空氣中有休斯頓少見的濕潤海水氣。

楊一鳴踏出機艙，站在廊梯上，放眼四望。

他們的航班降落在了機場中央，遠處跑道上，還有新的航班在起降。放眼望去，夜幕蒼穹下，視線所及處沒有任何遮擋。

一輛在側窗上挂着“火箭（ROCKETS）”字樣的豪華巴士停在停機坪上，走在前面的幾位楊一鳴隊友已經下了廊梯，往巴士側面的貨艙裏放置随身行李。

楊一鳴走在隊伍的最末尾。他在廊梯頂端多停留了幾秒，深吸一口濕冷的空氣，再緩緩吐出。呼出的二氧化碳變得溫熱，他與這座城市交換氣息，熟悉味道。在如此問候幾個回合後，楊一鳴踩上廊梯，往下趕隊友幾步，登上巴士。他剛上車沒多久，巴士就從機場的某個獨立通道駛離，奔上了直接去往酒店的高速公路。

奧克蘭。

楊一鳴在心裏默念，我們又來了。

17-18賽季，火箭隊夢開始的地方。

當時夏天他們剛剛收下了克裏斯-保羅和多名悍将，而楊一鳴自己是其中最晚報到的一員，要不是周琦賽季前的臨時受傷，他根本不會想到自己21歲的這一年會和大洋彼岸的休斯頓火箭挂上任何關系。他當時已經做好了跟着新遷至北京的北控男籃，在CBA的賽場大展拳腳的準備，結果一通電話…等到他再意識到CBA已然換成NBA的時候，就是在奧克蘭。火箭與勇士的揭幕戰——原本他是不需要随隊出征這場揭幕戰的，因爲他的簽證和工作合同還沒有辦妥，楊一鳴到了客場也無法上場哪怕一分鍾。但他還是堅持要來——那仿佛都是非常遙遠的記憶了，那場比賽打得波瀾壯闊，火箭最後一分險勝，差點絕殺他們的正是在系列賽他防守的凱文-杜蘭特…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原來這就是NBA。

一座城市到下一座城市的未知險惡，大開大阖的失落和喜悅，超級巨星的舞台，和永遠在路上…

原來這才是NBA。

沒想到再訪奧克蘭，會要等到大半年後的今天。

城市沒變，但楊一鳴早已不是剛入NBA還不分東南西北的毛頭青。火箭和勇士的對抗，也無疑從揭幕戰的刺刀見紅，升級成了西決的火星撞地球。

沒錯，觸景生情的浪漫并不能持續多久，系列賽G3的壓力又很快回到楊一鳴的腦海裏。職業生涯他大概還會來到奧克蘭無數次，但迫在眉睫的這場比賽，也許才是眼下最關鍵的。

好在豪華大巴很快駛到他們下榻的酒店，領隊幫每個人辦好入住手續。楊一鳴到了自己房間，他馬上讓于小春從雙肩背包裏拿出VR眼鏡，戴上後把CAMS系統打開。

2/

“歡迎回來，一鳴。”屏幕亮起，耳畔是艾銳絲的聲音。

楊一鳴點頭示意。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你需要爲下一場比賽配置球員技能嗎？”艾銳絲似乎掌握讀心術，AI比市面上的其他商用級的人工智能産品都厲害多了。

“需要——但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哦？”艾銳絲的回複這回有些卡頓，它說道，“我的人工智能還沒有充分完善，但你可以把你的問題提交給我，我會試着去理解回答你。”

“好，那我盡量簡單來說。”楊一鳴想了想，組織好語言，扼要地提出他心頭的疑問：“CAMS能否給我多配置兩個技能卡槽？”

“多配置兩個技能卡槽？一鳴你的意思是…你希望總共有三個技能卡槽，可以同時裝配三個不同的球員技能？”

“也不一定要是不同的吧。反正就是三個卡槽，用來裝配三個球員技能，同時發揮作用。”

“這…”艾銳絲的語氣有些猶豫，楊一鳴想象這猶豫的背後，是VR眼鏡裏正飛速運轉的中央處理器，“這”字如果換成機器語言的話，就是“處理中（processing）”的意思吧。他耐心等了一會，聽到艾銳絲居然反過來問道：“一鳴，請問你提出的這個要求，是爲了下一場與勇士隊的比賽嗎？”

“正确。”

簡潔的指令式語言，方便艾銳絲識别。

“稍等…”

“好…”楊一鳴摸索到睡床，幹脆坐下等待答複。

隻聽艾銳絲又說：“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增加到三個技能卡槽，我猜想到您心裏一定有個計劃，想好了爲它們配置的球員技能。能方便告訴我，分别是什麽嗎？知道對應的技能後有助于我進一步評估此次‘增容’的風險。”

“其實很簡單，我隻想配上賈馬爾-克勞福德爲模闆的那個被動技能：以替補身份登場，三分鍾比賽時間内，一對一成功率上升30%。”

“三個技能槽都用這個？！”艾銳絲居然還能模拟出驚恐的語氣，這人工智能真是讓人歎爲觀止。

“正确！”

“……”艾銳絲的聲音斷了，楊一鳴等了一會，以爲CAMS系統又像剛才一樣正在做緊急處理，沒想到遲遲沒有等來回應。他這才發現VR眼鏡裏屏幕上的影像，已經凝固住了，任何手勢和語音操作都不起作用。他以爲CAMS死機，氣急敗壞地大喊一聲“系統重啓”，沒想到屏幕竟然一黑，之後再怎麽撥動啓動按鈕都不管用了。

3/

同在加州、千裏之外的洛杉矶。

斯科特-卡隆斯基三世本來在自己的海灘公寓裏閑得無事。這兩天沒有NBA比賽，所以他日常工作分析比賽的壓力就小了一些。不過他還是給自己找出些本賽季常規賽裏非季後賽球隊的較量來看，爲抓取新的适用于CAMS系統的球員技能提供靈感，一方面調用了前二十名選秀熱門的資料，爲他們構建模型。（18賽季樂透區球隊的選秀抽簽結果前天已經出爐了）

這樣級别的工作量對小斯科特來說，實在像是度假一樣輕松。

他也難得地打開了通往公寓陽台的窗門，用加州海灘的涼風，吹起襯衫和頭發，吹散房間裏的熱氣。

突然角落的一台顯示器閃爍起來，提示他有緊急情況。

小斯科特扭頭一看，正是用來監測楊一鳴的CAMS系統使用情況的那台顯示器。他趕緊把上面的内容調用到環繞大屏幕上。

剛一研究，他就皺起了眉頭。

好生棘手的情況。小斯科特望向陽台外，那裏一片漆黑，海水靜靜翻卷舔舐着柔軟的沙灘，幾乎寂靜無聲。他又從工作台下的一角撿起幾張紙，上面寫着他好幾天前就演算過的方程和公式，塞滿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字母。他很快從頭至尾地浏覽一遍，确認完，結果還是那樣。

他有些生氣，把演算紙揉成一團，随手扔出陽台外。

“诶，注意素質！”伴随着狗吠，樓下的沙灘上傳來喊聲。

看來丢出去的紙團驚動了正好路過的遛狗人。

“去你的——”小斯科特自己嘟囔了一句，但沒有還嘴。但這一驚一吓，仿佛讓他下定了決心。“去它的——”他又嘟囔一句，在鍵盤上飛速敲下一段指令。

“CAMS手動控制模式。”

環繞屏幕上出現提示：手動控制模式啓動成功。

小斯科特又迅速敲下一行字，而這行字将會在VR眼鏡裏，以艾銳絲的語音的形式，傳送給CAMS系統的使用人，楊一鳴。

小斯科特敲擊道：“一鳴你好。CAMS的技能卡槽的生效，是通過VR眼鏡産生的影像、聲音、電波綜合實現的。簡單來說，它們給你的大腦植入一個短期的記憶點，在記憶點即技能釋放後，大腦又會恢複原貌。這種植入，其實對人腦的日常運作也是一種外界幹擾。在一個技能卡槽作用的情況下，幹擾對你的大腦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然而因爲現階段該系統還在研發和升級過程中，該技術尚不成熟。如果一下子将卡槽擴展爲三個，且當不同技能同時作用時，我們評估會誘使你的大腦形成紊亂，該紊亂有一定的可能完全不可逆，所以…”

小斯科特還在鍵盤上打字，沒想到對面的回複已經傳了回來，顯示在大屏幕上。楊一鳴的回複隻有簡短的五個字：

“風險有多大？”

小斯科特還想再确認一下紙上的推演，但才發現草稿紙已經被自己剛才揉成團扔出窗外，隻好直接在鍵盤上敲下其實早已爛熟于胸的數字：

“67%。楊一鳴先生，67%是你同時配置三個不同球員技能，對你大腦造成不可逆的紊亂的概率。”

“那如果用兩個技能卡槽呢？”沒想到這完全沒有吓退楊一鳴，他緊追不舍地發問。

小斯科特看着大屏幕跳動等待回複的這行字頭皮發麻，他咬牙用手指狠戳鍵盤：“因爲CAMS的研發仍在進行中，現在如果直接升級爲兩個技能卡槽，也有43%造成不可逆大腦損傷的概率。”

43%。這樣高的風險，楊一鳴應該會選擇放棄了吧，小斯科特暗暗地想。

沒想到楊一鳴反而更來勁了：“那…如果按照你的說法，我使用兩個技能卡槽，但配置同一個球員技能。因爲植入這同一個技能的影像、電波、聲音的這些幹擾都一樣，是不是對大腦造成損傷的概率也會降低一些呢？會比43%要低一些？”

“兩個技能槽，同一個技能？”

“正确。”

“那也有22%的概率，造成不可逆的危害。”

“22%——我接受了！”楊一鳴那頭的反饋極快。

“你确定要接受？”小斯科特不得不再重新确認一遍。先不說自己的推演是否會有保守的部分，單說這五分之一賠上職業生涯的風險，真的值得賭嗎？

“确定（affirmative）。”楊一鳴再次使用了機械但無比明确的指令式語言。

“請就幫我升級CAMS吧。賈馬爾-克勞福德的一對一技能，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