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詹姆斯-哈登單打關鍵時刻的突然來電,經過楊一鳴的反複追問,于小春終于吐口,說是來自希望多年後再見一面的前女友唐雯。
唐雯是于小春的大學同學,兩人是校園情侶。畢業後于小春考到美國的研究生,陪尚在國内工作的唐雯在費城一遊後就被分手。一條不足百字的短信:
“…不如就讓我們倆三年多的記憶停留在費城吧。也許有一天我會再回去,但暫時,我要先走了…祝你在美國一切都好吧。”
唐雯分手于小春時甚至都沒有打一個電話,沒有任何親口解釋。但這麽長時間過去,她突然打來電話說因爲在電視上一睹于小春,就想再見一面,到底是爲了什麽?
1/
人的感情會有許多種。
喜悅,興奮,憤怒,恐懼,哀傷,迷惑,焦慮,滿足。
有時候一種感情會強烈到極緻,而有時候好幾種感情又會混雜在一起,互相角力,波濤洶湧。
于小春不會經常想起前女友唐雯,但每當想起這段回憶的時候,他胸中充斥的感情隻有一種:懷念。再無其他。
人常說校園戀情最爲純粹。人也常說初戀總是最美。在于小春身上,這兩者都符合。
唐雯是他大學法律系的同班同學。雖然兩人大二才正式在一起,但其實于小春對她是一見鍾情。唐雯不是那種人群中出挑的女生,确切地說,從學校讀書人的角度來說她各方面都很普通。首先于小春和唐雯考入的本身就是一所中遊的一本大學,211,不是985,法律的專業也不是這所學校的強項。這足以說明兩人并非各自城市學校的尖子生,頂多隻能說夠努力,但絕非天資過人或有懸梁刺股的毅力。法律系的這個班上,男女比例也算平衡,開學之初,所有人輪流地上台自我介紹,唐雯的話不多,說話聲音不響但也不害羞,還留着學生樣的黑色過肩頭發,她和所有的女生一樣都還沒開始學會化妝,但臉上的青春模樣卻比任何化妝品和口紅的效果更加動人。南方九月的天氣還很熱,她穿了一條翠綠色帶圓點的裙子,膝蓋和腳踝露在外面,腳上穿了一雙圓圓的棕色皮鞋。唐雯的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天氣潮濕所緻,還是說話時的緊張,汗水浸濕了她雪白的脖頸,一些頭發黏在上面,于小春盯着看了很久。
事實證明唐雯還真是一個普通的女生。不像寝室男生每晚夜談都會意淫的系花校花,唐雯身邊并沒有很多蒼蠅般的追求者。她有幾位走得近的寝室好友,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占座,一起打水吃飯逛街。她的笑容是淡的,從來不誇張地露齒大笑,但甘甜怡人;她的話語是軟的,仿佛那座城市四季的風,溫柔略帶暖濕。總之,于小春自己也不知道看上了這個普通女孩的哪一點——在上大學前他一直以爲自己會在新的世界裏放飛自我,對最美的女生展開一番驚天動地的追求,即使不成功也能留下一段轟轟烈烈的記憶。可是,他并沒有。
他的視野從第一天,就被唐雯占據了。
他會給她發訊息,噓寒問暖。每一條信息對方都會回複,簡短但不失誠懇。她仿佛像一個早就熟谙此中過來人,既不會讓于小春覺得生分,也從不給他過于高昂的希望。女生在戀愛這方面好像從來就比男生成熟很多。但于小春并沒有介意,至少她還有問必答,這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聊得多了,後來他就開始約女孩子一起吃飯。唐雯婉拒了幾次,最終也答應了他。
從校園食堂的各種檔口,到大學城周邊的小鋪,兩個人的感情在一頓頓不鹹不淡的飯裏仿佛也發生了微弱的變化?于小春不敢确定,但後來他再約唐雯去看電影之類更親密的活動,對方也順理成章地答應了。唐雯沒有什麽其他的愛好,于是那一年上映的好萊塢大片、歐洲文藝片、港台片、國産僞巨制和爛鬼片,他們一部沒落下,通通看了一遍。
一個波瀾不驚的學年很快過去。
第二年的暑期,于小春還特意跑到了唐雯的家鄉住了幾天。那是北國的一個小鎮,連夏天都是涼絲絲的,于小春坐了一天一夜26個小時的火車才到。山高水厚的黑土地,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鎮上沒有什麽人氣,以老年人居多,他轉了半天就看遍了。到後的第二天晚上,于小春和唐雯的以前同學吃了頓飯,大家聊得有些晚,還學大人的樣子喝了幾口酒。
飯後于小春帶着唐雯一起回到了他訂的酒店——他特意選了相對貴一些但整潔的如家,兩人坐在床上鋪的兩個枕頭上看了一會電視,始終沒有靠在一起。臨近半夜,唐雯說要回家,于小春也沒有挽留。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方式,預想的場景最終沒有發生。于小春提議送唐雯回家,後者沒有答應,說自己從小到大長在這裏,幾步路就可以走到,就自顧自走了。
第二天和之後的兩三天兩人就像前一晚什麽都沒發生似的,還是一樣地在鎮上瞎逛,吃吃喝喝。仿佛在酒店房間裏一尺之看電視的那一幕,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後來。
後來于小春就回去了,等到夏天過去九月份的校園再次迎來新生時,唐雯就那樣成了他的女朋友。
2/
所以于小春對于這個沒有勇氣說出分手的前女友,心中每每想起仍充滿懷念,大概也不足爲奇了。
他對唐雯的懷念,大多不過是對這些細枝末節事情的追憶。
翠綠色的圓點裙子,那個北國小鎮,脖頸上被汗水粘住的頭發,她永遠的細聲細語。即使兩人的旅程在費城戛然而止,他記住的也都是那些光輝的片段。
她坐在費城美術館前的台階上,印着初升的朝陽,憧憬未來。
當時離開館還有一段時間,遠處的太陽已經升高,薄淡的晨曦變成灑遍整座城市的光芒,毫無遮擋地也落在美術館前面的這片土地上。唐雯她略微眯着眼睛,一夜火車颠簸的疲倦似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迹。她說話時張開的嘴唇薄得是粉紅色的,波浪般的秀發從一側肩膀披到胸前,光彩流動。因爲剛才的蹦蹦跳跳,唐雯的胸口會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說喜歡費城,她說以後還可以再來。
隻是這個憧憬,未來并未兌現。
雖然也許兩個人要分手蛛絲馬迹,可能早在費城之行前已經開始展露。雖然現在回想起來,相約費城,可能更像是唐雯主動地爲這段關系畫上句号的安排。雖然于小春完全可以猜想到,他讀過無數次兩人分手的短信其實暗示唐雯是爲了個人未來而選擇了另外的人,但他選擇不去想。
隻是懷念。
雖然工作回國後,他被人安排介紹,參加過各種各樣的相親,見過的女孩子有奇怪的溫柔的,有的拜金有的完全看不上他,飯吃到一半就不找借口直接離開的也有。但他最懷念的,仍是校園裏第一天見到的那個看上去再普通不過得女生唐雯。他說不出她到底好在哪裏,但一切都是那麽妥帖舒服,一切都,值得懷念。
隻有和她,于小春才能講出自己偏執的籃球夢。他想放棄一切紮入的那個NBA世界。那個充滿瘋狂和個人英雄主義的巨人國,而他,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每當他說起這些,唾沫橫飛時,唐雯總會像聽了一個精彩的笑話,笑意浮上臉頰。她不會評論他的夢想,隻是一如既往地甘之如饴,寵辱不驚,像她每一個生命中普通又對于小春來說無比精彩的時刻一樣,輕輕評說道:“嗯,蠻好的。我覺得很有意思。”
于是聽了這話的于小春就會覺得充滿了動力,爲了這個人,自己可以赴湯蹈火,也毫無怨言。
現在這個人又要回來了。
電話上她說要來找他,漂洋過海,義不容辭。
這回,兩個人好像突然掉了個。
不知道她是爲了什麽。
但不管怎樣,于小春難以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