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宮牆外,打更的聲音剛好傳來,諾大的一座皇城裏,除了巡邏的侍衛,四周聽不到任何聲響。
皇宮西北角的永春宮内,卻燈火通明。
正殿的躺椅上,惠妃正一身盛裝打扮斜倚在榻上,看樣子是困極了,托着腮幫的胳膊時不時的晃動着。
她的身旁立着兩名宮女,起先還擔心磕碰着她們的主子,可等着等着,自己倒斜靠在宮柱上打起了瞌睡。
不隻是夢到了什麽事情,惠妃忽然一驚,托着臉的胳膊一動,身子一顫,徹底驚醒了過來。
她不悅的看了一眼身邊的那兩名宮女,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兩名宮女被她的聲音驚醒,慌忙對着她跪了下來,“娘娘恕罪!”
惠妃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自己的宮裝,倒也沒怎麽發火,淡淡的說道“起來吧,什麽時辰了?”
“回娘娘,已經三更天了。”右邊叫喜兒的那名宮女說道。
“三更天了麽……皇上那邊還沒動靜嗎?”惠妃歎了口氣,似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娘娘……派去的太監小順子說……皇上從永壽宮出來之後就直接去了禦書房,似乎沒有招娘娘們侍寝意思……”左邊的那名宮女名喚雀兒,怯生生的回道。
“沒有再探探錢公公的口風嗎?”惠妃又問。
“回娘娘,小順子說,皇上似乎對錢公公發了老大的火,錢公公正在裏面罰跪呢,這還是禦書房看門的公公說的。”雀兒将打探來的消息如實告訴了惠妃。
“本宮知道了,皇上怕是不會過來了……”惠妃從軟榻上站起來,黯然說道,“回寝宮吧。”
“是,娘娘。”喜兒和雀兒松了一口氣,喜兒上前一步,扶住了惠妃的胳膊。
“你們下去吧。”回到寝宮的惠妃吩咐身後的侍女。
“娘娘,讓奴婢們服侍您更衣吧。”
喜兒遲疑的說道,自從她們被派來這永春宮之後,惠妃娘娘就從未吩咐她們近過身,平日裏的沐浴更衣都是娘娘自己動手,起先她們還不習慣,總是戰戰兢兢,過後見娘娘并無怪罪之意,也就随了她。
隻是如今太後娘娘已然回宮,若是此事傳到太後娘娘的耳中,勢必是要怪罪她們二人的。娘娘平日裏雖說待她們疏遠了一點,并未将她們二人當做貼身宮女使喚,可至少娘娘的脾氣還是極好的……
“本宮說過,沐浴更衣之事,無需你們插手,出去!”惠妃面色帶上幾分嚴肅。
“……娘娘息怒,奴婢們告退了!”喜兒和雀兒相互看了一眼,小心的關上門退了出來。
惠妃走到床邊,宮裝被她一層層剝下,露出裏面雪白的中衣,她脫掉鞋子坐到床上,拉開錦被将身子蜷了進去,不經意間裸露在外邊的那隻胳膊上,赫然幾道新傷,看上去竟像鞭痕,烏黑的長發在枕頭上披散開來,脖子後面敞開的雪白肌膚上,似乎還有淤青,有的地方像是抓痕,而更多的,看起來卻是——齒痕。
她将臉埋進了錦被裏面,眼睛裏的淚水沾到柔滑的錦被,被迅速的吸了進去,再露出臉時眼淚已經不在。
她輕歎了一口氣,她柳依依,本是一名落魄的文官之女,父親曾任六品中州司馬,她自幼也算是飽讀詩書,本以爲可以嫁得如意郎君,誰成想後來父親病逝,母親也随他而去,她柳依依年僅十六歲就被繼母拿來當做自己賺錢的工具,對外還美其名曰四處打點就爲了讓自己入宮。
層層選拔之後,她終于進了宮,卻隻是浣洗局的一名小小宮女,繼母和她那同父的弟弟,拿了錢之後遠走高飛,留她一人在這不見天日的宮牆之中,因爲長相出衆而四處受人欺負。
終于天可憐見,那次皇上喝醉了酒,她又恰巧替自己的上司孟姑姑送龍袍,被皇上強行留在了禦書房……
後來皇上問她了許多問題,還考了她,好在她自小飽讀詩書,琴棋書畫也被母親調教得高人一籌,于是皇上問她願不願意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上人,她說她願意,因爲她要報仇,報繼母的奪家之仇。
皇上告訴自己他隻喜歡聽話的女人,所以在皇上面前她努力去做一個聽話的女人,這一年來,她按照皇上的指示替他鏟除異己,背地裏她心狠手辣,明面上她卻是待人溫和謙遜有禮,她爲了皇上能夠高興,而心甘情願的做着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她從一個什麽都不懂飽受欺負的弱女子,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可是皇上他卻……
柳依依歎口氣,掀起了自己的胳膊,胳膊上面傷痕累累,舊傷未去,又添新傷,那些傷,都是皇上親手弄上去的,皇上說不能讓人知道,于是她就自己沐浴,自己更衣……
自從一年前皇上在禦書房寵幸了她那一次,這一年多來,雖說皇上每過幾日就會來她這永春宮,可皇上卻從未碰過她……
他總是心情不好,發火的時候就沖着她,他鞭打她,用火炭燙她,用手掐她,甚至——咬她,她都忍了,她都隐瞞得很好,她冒着被後宮衆嫔妃嫉妒的大不韪努力的去取悅着皇上,可是皇上他卻……
她知道太後剛一回宮就奪權皇上不高興,可那卻并不是她小小一個妃子所能左右的啊!她從小就知道,後宮裏的女人,沒有幾個是幸福的,她們可以有争寵之心可以有争權之意,而唯一不能有的,就是愛。
可是她柳依依那麽聰明的一個女子,卻還是犯了這個大忌,是的,她愛上了皇上,愛上了那個不可能愛人的男人,那個男人薄情得根本不懂愛,他愛的,隻有他的皇權。她從來都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的皇上,或許是看到他同她一樣,都是在夜晚默默流淚,将悲傷深埋的那些時候吧,她對自己說。
有一次皇上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差點動手掐死她,她流着淚說,“皇上,臣妾知道您心裏苦,掐死臣妾要然您舒服點的話,您就動手吧,臣妾毫無怨言!”
那一刻,她第一次從皇上眼裏看到了除了冷漠之外的一種情緒,她想起了父親常對她說的狼,總是獨自舔舐着自己的傷口,那一刻,她多想說,她甯願做那隻依偎在他身邊的狼啊!可是她不敢,他知道皇上對她隻是利用,别無其他,她不敢奢想,隻求能陪在皇上身邊,她願意做皇上手中的劍,就算最後或許會被拿着它的那雙手親手折斷,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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