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随下官走一趟,自然就能見到太後娘娘了。”沈彧對着身後揮了揮手,然後跟裴泷苓拱了拱手:“爲防萬一,還請公主先行委屈一陣子了。”
沈彧身邊走上前來三個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條遮眼布。
看着那幾條厚厚的遮眼布,裴泷苓的眼神閃了閃,對着那三人伸出了手:“本宮自己來,你們退下!”
那三人回頭看了一眼沈彧,見沈彧點了點頭,便将遮眼布交到了走上前來的月隐手上。
月隐接過那三條遮眼布,然後轉身遞到了裴泷苓的面前。
裴泷苓對着月隐笑了笑,月隐眼神微閃,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裴泷苓松了一口氣,沒有任何猶豫的接過了遮眼布,然後嚴嚴實實的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并在腦後面打了一個結。
還好,藩月的隐衛之間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聯系方式,雖然被蒙住了眼睛,相信月隐還是有辦法沿途留下暗記的。
月隐又将布給了小琪,然後和小琪分别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沈彧,我的呢?”風陌軒皺了眉頭看了半響,臉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都玩捉迷藏的話,若是少了本王不就沒那麽好玩了?”
沈彧回過頭,上上下下打量了風陌軒一眼,忽然對着那名黑衣首領說道:“太後娘娘的命令不敢耽擱,你們快些将泷苓公主一行人帶過去吧,老夫稍後便帶軒王過去。”
黑衣首領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沈彧,然後對他拱了拱手,雖然看似客氣,說出口的話卻有些疏離:“對不住了沈閣老,這個軒王爺,太後娘娘留着還有其他的用途,臨行之前太後娘娘特意吩咐不能傷了他的性命,恐怕不能如閣老的意了。”
沈彧一愣,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憋了半天氣都強忍着沒有發作。
他是想除掉風陌軒不假,因爲風陌軒早已知道自己和太後起了異心一事,若是被風陌軒捅到太後面前,那麽他沈彧這條命怕是真的就危險了,可是……
沈彧看了一眼風陌軒,他始終想不明白太後爲何會留他一命。
按理說太後的目标是裴泷苓,留着這風陌軒也不過是個拖累,應該盡早除掉才是……
“沈彧,你要殺本王!”風陌軒忽然大聲嚷嚷了起來,“反了你了!你知道謀害親王是什麽罪名嗎!你你你!你不想活了你!等到本王回了京,見了皇兄,本王一定……”
風陌軒的聲音乍停,他恨恨的朝着黑衣首領瞪了過去,無奈被點了穴,口中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太吵了!”黑衣首領收回了點穴的手,看了一眼風陌軒,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道。
“沈閣老,任務完成,走吧,咱們去交差。”黑衣首領輕飄飄看了一眼沈彧,然後對着身後的幾人揮了揮手,幾個人壓着裴泷苓和風陌軒一行人離開了山頂的茅屋。
山頂上隻剩下沈彧一個人,臉色陰郁的望着幾人消失的方向許久,才握了握拳頭轉身離開。
……
藩月國都。
月影城。
夜色正濃。
城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可是宮裏的曦月宮中卻依舊燈火通明。
“怎麽樣了,還是沒有任何起色嗎?”裴少恭坐在距離床榻幾步遠的地方,看着跪在他腳邊的幾名太醫問道,聲音沙啞,臉色有些憔悴。
幾位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回話。
“說話啊!咳咳!——”裴少恭忽然掩着口咳嗽了起來。
“太子殿下保重!”幾名太醫異口同聲,因了先皇裴弈楓的突然駕崩,新立女帝慕容珺璃又突然昏迷的緣故,藩月朝堂一時間無人主事,所以原本已經被裴弈楓廢掉的太子裴少恭便暫時接管了朝政大事,衆人對他的稱呼也一時沒有改變。
“保重保重,本宮的身子有什麽打緊!虧得這蝕心草還是出自藩月皇室,你們一個個的竟然束手無策,真是該死!”裴少恭冷着臉指着那幾名太醫。
“臣等該死!”太醫們再次異口同聲。
“殿下,”隋遠的聲音在寝殿外響起,像是早就等在外邊的,“老臣可以進來嗎?”
裴少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醫,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們都先退下。”他又看了一眼跪在床邊輕輕爲慕容珺璃擦拭着汗水的蘇墨,“蘇墨留下吧。”
“是。”蘇墨點了點頭,眼神紅腫,容顔憔悴。
幾名太醫陸續退了下去,隋遠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先到床邊看了一眼臉色仍舊蒼白的慕容珺璃,歎了一口氣搖搖頭,然後走到了裴少恭的面前,沉聲說道:“殿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即便是陛下能等得了,她腹中的孩子也等不得啊!”
裴少恭擡頭看了一眼幾步之外的慕容珺璃,久久沒有撤回目光,也沒有說話。
“殿下,容老臣說句大不敬的話,您的心頭血已經入了藥,可是卻解不了陛下的毒,您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衆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您救不了她,她的心中沒有您,您就接受現實吧!”
隋遠似是被逼急了,說出口的話也顧不上尊卑了,他閉了閉眼跪在了裴少恭的身邊:“反正老臣也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太上皇也不在了,我也沒有什麽好顧慮的了,别人不敢說,我說!”
他擡起頭看着裴少恭的眼睛:“殿下,您不能這麽自私!她是女帝,你如今不過是名臣子,您沒有資格掌管她的生殺大權,請您,救救她!”
末了,他又磕了一個頭:“老臣,萬死!”
裴少恭眼中神色變幻莫測,他從慕容珺璃臉上撤回了目光,冷冷的盯着隋遠,“你确實應該萬死!”
聲音冰涼,不帶一絲感情。
“殿下,奴婢也不想活了!”蘇墨忽然離開了床邊,也跪在了裴少恭面前,“陛下因奴婢拿的那件披風才會中毒,奴婢早就該死了,可是在奴婢臨死之前,希望太子殿下您能先救醒陛下!”
“你也認爲我是在自欺欺人嗎?”裴少恭雖然對着蘇墨說話,可是眼神又定在了慕容珺璃的臉上。
“殿下恕罪,您早就已經心知肚明了不是嗎?”蘇墨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許多之前不敢說出口的話便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陛下的心中,從來就不曾放下過清王殿下,她隻是不敢面對自己的心,可是我們這些身邊的人卻都看得通透,隻有殿下您太過于執着……”
“不要再說了!”裴少恭忽然站了起來走向了床邊,然後背對着蘇墨和隋遠擺了擺手,“傳我命令,解除對齊飛的軟禁,讓他盡快過來見我。”
“殿下……”蘇墨面色一喜,胡亂抹了一把眼淚,似是不敢相信。
“還愣着做什麽,走啊!”隋遠從地上爬了起來,順便還拉起了蘇墨。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一個人陪她一會兒。”裴少恭輕聲說道。
隋遠歎了一口氣,跟蘇墨一前一後的退了出來。
床榻邊有一把椅子,裴少恭卻沒有坐,而是半跪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慕容珺璃的手,那隻小手觸手冰涼,裴少恭覺着自己的心也逐漸冰涼起來。
“對不起表妹,你也會怪我自私的吧,讓你白白遭受了這兩日的苦楚……”
“之前苓兒說過,若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便要承受諸多的苦楚與心痛,我原本是不信的,以爲愛了便愛了,若是不适合,直接放手便是了,可是……”
裴少恭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是真的太過執着了嗎?總是自欺欺人,總是自以爲是。”
裴少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領口位置,領口左邊的衣襟處,一個紗布的角露了出來,紗布的正下方,是他的心口處。
兩個時辰之前,太醫剛剛從那個位置取了他一碗心頭血入了藥。
“表妹……”他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慕容珺璃的臉,動作很輕,生怕吵醒了她。
“這是我最後一次如此稱呼你了……”裴少恭扯了扯蒼白幹裂的嘴角笑了笑,“你醒了之後,我們便是君臣之别了……即便是我再不舍得,大概也總要放手了吧……咳咳……”
裴少恭掩着嘴巴咳嗽了兩聲,呆呆的看了慕容珺璃半響,他忽然俯下身去,輕輕的在慕容珺璃的額頭落下了一吻。
那一吻,極輕,像是一縷發絲輕輕拂過臉頰,又像是一片樹葉悄悄落在了湖面。
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慕容珺璃的額頭,像是怕會改變主意似的,裴少恭飛快的站了起來,用手沿着嘴巴輕咳着離開了曦月宮的寝宮。
他的步子很快,匆忙間碰到了寝宮門口的珠簾,珠簾相互碰撞,發出了好聽的“叮叮”聲,像極了情人間的呢喃。
他沒有看見的是,在他離開之後,原本安安靜靜躺着的慕容珺璃的睫毛忽然輕輕的動了兩下,放在錦被上的手指也以極小的幅度動了動,然後才徹底的歸于了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