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今中土内亂,突厥人聲勢鼎盛的形勢下,山海關實際上已失去軍事上的意義,它雖在高開道的地盤内,但高開道本身都向突厥稱臣,又怎能憑此險關拒外族于門外?
對此關最有影響力的實際上是聚集在這一帶的契丹人,當然,眼下契丹人也要向突厥稱臣,看突利與颉利的臉色行事。
山海縣城依地勢而建,成不規則的方形,以城牆繞護,開有四門,再以十字大街貫通相連。
城内漢夷雜處,外族人遠多于漢人,民風強悍,街上往來者大都騎馬,随身攜帶兵刃弓矢,嘴裏說的以突厥話和契丹話居多。
這是北疆最後一座縣城,進出關的商旅絡繹不絕,比之漁陽城還要熱鬧繁盛。
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外族勢大而漢人勢弱,隻有最強大的勢力才能維持這裏松散而不成文的規矩,一切以江湖規則行事。
杜興身爲北霸幫幫主,是在關内外都很吃得開的地方大豪,同時身上又有突厥與契丹血統,自然而然的就成爲這裏的主事人。
一行二百多人,在街上排成長長的隊伍,惹人側目,不少路人站在街邊店鋪前指指點點。
“言老大!”
路邊一間飯館突然沖出一人,高聲叫道。
“小陵?”
龍濤轉頭望去,挺拔俊逸的徐子陵正向他揮了揮手,一臉驚喜之色。
徐子陵身後走出一人,雄壯如山,輪廓分明的俊臉如大理石雕刻一般,正是久違了的突厥高手跋鋒寒。
二百多人向街邊的酒鋪飯館散去,立時把附近的七家鋪子填滿。
龍濤則跟着徐子陵回到了酒桌邊。
“叮!”
三隻酒碗碰在一起,三人仰頭一飲而盡,小飯館内充滿着久别重逢的喜悅。
“小陵你怎會在此地出現?寇仲那小子呢?”龍濤問道。
“那小子找李世民去了!”
徐子陵抹了抹嘴角的酒漬,說出一句讓龍濤吃了一驚的話。
“我們把小陵仲交給大小姐後,就在樂壽等着随劉黑闼去打宇文化及,誰知窦建德遲遲不肯發兵,後來李秀甯就來了,她與寇仲談了整夜,第二天那小子就随她去長安了。”
龍濤失笑道:“這小子倒是個情種!”
徐子陵歎道:“李秀甯在寇仲心中的分量太重啦!聽說李世民回關中後,一直重傷未愈,李秀甯在寇仲面前哭了半天,以那小子的性子,怎能不跟她回去?”
龍濤心想,以寇仲的長生氣,爲李世民療傷必定大有效果,李淵對薛舉久戰不下,到時還得讓李世民出戰,若再得寇仲相助,薛舉父子哪能是他倆人的對手。
如此一來,估計李閥很快就可平定西秦,徹底解決後顧之憂,而後就要出關直撲洛陽了。
以王世充的能耐,又能抵擋寇仲、李世民這對無敵組合多長時間呢?
看來不能在塞外耽擱太久了!
龍濤暗下決心,端起酒碗大喝一口,問道:“小陵爲何會到山海關來?”
徐子陵淡笑道:“我一個人閑來無事,就想見識下塞外的風光,順道去高麗看看瑜姨怎樣了,便取道山海關出塞,沒想到會在這裏巧遇風寒!”
“小陵生性淡泊,寄情山水确實惬意,不過可千萬不能孤獨終老。”龍濤微笑道:“你就沒遇到過心動的女子嗎?”
徐子陵俊臉一紅,眼底射出幾分惆怅的神色,淡淡道:“這種事不可強求,一切随緣吧!”
龍濤見他神情,剛剛心中明顯是想到了哪個女子才對,心想也許當日送給他的嶽山面具真的起了作用,終于還是讓他遇到石青璇了。
這時,門外傳來話語聲:“北霸幫杜興求見,不知能否讓小弟喝杯酒水?”
龍濤心道這“霸王”終還是尋來了,他本沒打算現在就打攪杜興,不過二百多人進城動靜太大,杜興身爲此地的管事人,不可能收不到風聲的。
話音落下,一個四十出頭、身穿黃色武士服外加披風氅、腳踏牛皮靴的漢子走了進來。
此人不愧“霸王”之名,身材高挺魁偉,有令人懾服的體型氣魄,雖不英俊,卻充滿陽剛氣概,神采奕奕,粗濃眉毛下一雙銳目射出淩厲的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後,一一抱拳道:“跋兄、徐兄、言兄,三位好!”
未經介紹,他就把三人認的分明。
當然,龍濤三人形貌各異,易于分辨,不過這也說明杜興對三人的底細還是有些了解的。
三人站起來回禮,徐子陵以酒桌主人的身份,伸手恭請道:“霸王請坐!”
杜興大馬金刀的在跋鋒寒對面坐下,突然以突厥話問道:“五天前還聽到你在夫餘的消息,怎會這麽快就到了山海關來?”
他的突厥話說的極快,徐子陵聽得根本不明所以,龍濤雖然能聽明白,不過卻也感受到他語氣神情中對漢人濃濃的歧視。
跋鋒寒以突厥話答道:“我是追殺一群馬賊來到這的。”
杜興道:“我錯覺以爲你仍在夫餘,若是早知道你到了這裏,我早就趕過來一盡地主之誼了!”說的仍是又快又急的突厥話。
言下之意,仿佛他這次是專爲跋鋒寒而來。
跋鋒寒身爲颉利欲得之而後快的人,也的确值得杜興如此尊敬。
他這幾年足迹踏遍東、西突厥、回纥、室韋、奚、吐谷渾、高昌、龜茲、鐵勒、薛延陀諸國,所到處無數邪魔高手、兇殘馬賊都死在他的斬玄劍下,真可謂橫掃草原大漠。
颉利雖曾多次派出高手精騎追殺他,都被他利用大漠草原的特點,施以反擊,落得損兵折将的下場,铩羽而歸,反成就了跋鋒寒的威名。
塞外是突厥人的天下,杜興這種驕橫之輩,隻會尊敬跋鋒寒這種深悉大漠草原的高手。
神刀王雖然威名遠播,始終隻是中土漢人的事,塞外之人也隻是僅聞其名,從未見識過其手段,不太把他放在眼内也屬正常。
不過,杜興表現的這麽明顯,就多少有些做作挑釁的意味了。
龍濤雖然隻當他是個跳梁小醜,不跟他一般見識,心中也不禁微微動氣,以徐子陵的淡泊,也聽得眉頭皺了起來。
跋鋒寒冷然道:“不勞霸王費心了,我跟我的好兄弟隻是路過,一會就走!”這次卻是以漢語說的。
杜興一怔,接着以漢語幹笑道:“真是抱歉!小弟見到自家突厥人,就忍不住說起了家鄉話,徐兄、言兄,二位見諒!對了,不知兩位到塞外所爲何事,在下說不定可以幫襯一二?”
徐子陵淡淡道:“在下隻是要出去遊曆一番,并沒有什麽特别的事。”
杜興見龍濤沒有言語,又笑問道:“神刀王呢?”
龍濤道:“我是要找一個叫深末桓的人,杜霸王認得此人嗎?”
杜興皺眉道:“此人是有名的沙盜,其妻木玲更爲兇殘,二人合稱‘夫妻惡盜’,在下也是隻聞其名,未見過其人。”
龍濤又問道:“聽聞北馬幫許幫主與霸王是八拜之交,爲何今日未見許幫主大駕?”
“許兄弟不在城内。”杜興銳利的目光緊盯着龍濤問道:“神刀王找我兄弟何事?在下可以代爲通傳。”
龍濤心想,許開山派了五類魔去洛陽,其目的就是助魔門對付自己,現在五類魔四個被殺一個被收服,以許開山的爲人,沒有布置妥當前,絕不會輕易現身相見的。
“哦,我隻是聽說北馬幫的戰馬很出名,想找許幫主買戰馬而已。”龍濤笑道。
杜興起身笑道:“好,這筆生意我一定幫神刀王帶到,祝三位塞外之行一切順利,杜某就不打攪了,告辭!”言罷起身離去。
等他走後,徐子陵皺眉道:“老大,我看這人多少有些針對你的意思,你這次真的是去找深末桓嗎,爲何要告訴杜興?”
龍濤點頭道:“我這次确是爲深末桓而來,哼!杜興算什麽東西,若是他真敢暗中對付我,我剛好有理由整治他了!”
跋鋒寒道:“杜興此人與契丹人關系極爲密切,言兄之前所殺的馬賊窟哥,就是契丹某一酋的王子,杜興今天來有點示威的意思,說不定會聯合契丹人在關外對付你,言兄不可不防。”
龍濤笑道:“多謝跋兄,我自有分寸。”
酒足飯飽之後,衆人一起離城北上。
三天之後,穿過燕山,走到着名的燕原,抵達塞北遼河南岸。
三人就在這裏分手,徐子陵與跋鋒寒轉往東行去高麗,龍濤則帶人繼續北上,往室韋人的地盤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