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縣驿館。
李孑把手上新出爐的路引和戶籍遞過去,“你既已決意改名,從今往後,你就叫宋歡喜。”
喜妹接過還散發着墨香的路引,伸手在上面摸了又摸,表情喜悅,又帶着一絲惘然。
朝着李孑盈盈下拜,“多謝李姐姐爲歡喜周旋。”
李孑把她扶起來,“你今後可有何打算?”
“經此一事,這莘縣,我不想繼續待不下去了。”宋歡喜輕歎一口氣,“李姐姐,我準備雇一輛馬車,南下江南,看看我娘的故鄉。将來,在那裏定居下來也不一定。”
李孑皺皺眉,指了指旁邊桌上那黃有财送來的五百兩紋銀,“你孤身一個女子,又帶着這麽一筆錢财,這一路上可有保全自己的辦法?”
“莘縣有南下的商隊,我想支付一些銀錢,依附商隊而行。”
“那也會有萬一。”
“李姐姐,”宋歡喜把手上的路引和戶籍小心翼翼地放好,笑容裏帶着豁達,“歡喜即是選擇了這條路,又怎能退縮?”
“不如這樣,”李孑伸手拍拍她肩膀,“你若是不急着趕路,就跟我們同行吧。我們的目的地也是江南。”
宋歡喜明顯意動,卻又有些爲難,“會不會太勞煩李姐姐您?”
李孑輕笑一聲“那你會多事嗎?”
宋歡喜想都沒想連連搖頭,“不會。”
“那不就得了。我們頂多就是給你一個照應。除此之外,其他事還是得靠你自己。”
“這個照應,對于歡喜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幫助了。”
“那行,就這麽說定,我們傍晚出發,你先去打理好行李馬車,到時我讓長安來叫你。”
“好,李姐姐慢走。”
李孑出了房間,腳步一拐準備去見郭純一面。
她到的時候郭純剛剛送走前來拜訪的莘縣官員。
看見李孑,郭純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個什麽樣的表情好。
每次見到這位李姑娘,她好像都是在管别人的事。
“李姑娘。”
李孑道了聲謝,“此次還要多謝郭大人鼎力相助。”
郭純義正言辭,“李姑娘言重,事關一條人命,本官責無旁貸。”
互道了幾聲客套話後,李孑離開。
郭純看着她的背影松了一口氣。
這姑娘,大概天生就有時不時遇到不平事的體質,走到哪都能救下個人來。
關鍵是兩次給人讨公道,找的都是他。
這次倒還好,人和事都不算大。
但他也真的有點怕了。
所以當李孑準備啓程,準備跟這郭大人道個别的時候,就被守門的小童告知“李姑娘,大人他在一個時辰前就已經啓程離開了,這是大人留給您的信函,小的正準備給您送去呢。”
李孑拆開信封,看向信紙。
上面寥寥幾行,字迹中正。
大意是本官有要事先行離開,閣下之後行程一路小心,後會有期。
李孑拿着信去給莫驚瀾看。
“我怎麽覺得這位郭大人好像在躲着我?”
莫驚瀾折信紙的手一頓,“你這京城一個案子,扳倒了朝廷兩名要員,他這赴任之行還未過半,你等在這又送他一件案子。他可能是覺得······”
“覺得什麽?”
莫驚瀾把剛剛停頓了片刻的話說完,“你有點邪門,專盯上他斷案了。怕你後頭又有案子去找上他。”
李孑“······”
真的是這樣?
好像的确是這樣!
······
“姑娘,你們真要去前面的黑山嶺?”
李孑放下碗,裏頭的白果粥已經喝完,她舔了舔唇角,“老婆婆是擔心我們會遇上黑山嶺裏的匪盜?”
老人歎了口氣,又把一碗白果粥添滿,“這兩年收成不好,越來越多的人吃不飽,餓得很了就打起了打家劫舍的注意,往山林裏一鑽,見到過往客商,就下來劫掠一番,再縮回山林裏,官府也曾圍剿過幾次,次次落空,都傳言官府裏有那些匪盜的内應。以前他們也就是搶奪一些銀錢糧食,現在越發作惡了,遇見漂亮的姑娘也給擄走。姑娘你這般容貌,實在太危險了!”
“我們還有幾天才能走,婆婆不急,我們再想想。”
“那好,你們就好好商量一下,能不走那條路還是不要走,要麽就等進黑山嶺的人多了,跟着他們一起走。”老婆婆站起身,“你們接着吃,我去老頭子那看看藥熬好了沒?”
李孑點點頭,“有勞婆婆了。”
“你們給了這麽多銀子,老身和老頭子自然得盡心盡力地照顧着。放心吧,也就那個小丫頭身體弱了點,還得多吃幾貼藥,另外兩個小子身體壯,過不了一兩天就好全乎了。”
李孑送了老婆婆離開,站在門檻上擡頭看了眼頭頂上從南邊飄過來的滾滾烏雲,思忖着晚間估計又要下雨。
回屋把白果粥喝完,她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拿去井邊清洗。
他們借住的這處院子主人家隻有老婆婆和老大夫夫妻二人,所以力所能及的事情,統統自己做。
前天傍晚,本來炎熱的大晴天突然降了一場大暴雨,他們一時不防,全都淋了場雨。
大人還好,小的都入了些涼氣。
李孑翻出行李裏的藥丸每人吃了一顆。
然而林憲當天晚上還是發起了高燒。
剩下團子和明塵當天還好好的,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精神也有些萎靡。
好在他們也算運氣好,前往鎮上方向找大夫途中,遇到一個附近村子裏出來砍柴的少年,從他口中知道了少年的村子裏,有一位老郎中。
打聽了具體地址後,就直奔過來。
李孑也反思了這次事件,深覺他們的隊伍裏,還缺了一個大夫。
“官官?”
莫驚瀾踏進院門,看見蹲在井台邊洗碗的李孑,擡腳走過來。
蹲到李孑對面,挽起衣袖幫忙。
宋歡喜抱着一木盆洗好的衣裳回來,看見院子裏面對面洗碗的兩人,匆匆跑到另一邊晾曬去了。
這段日子以來,她算是見識到了那位莫公子到底有多寵李姐姐。
他們村裏的男人,連廚房都沒有進過。
莫公子卻是一日三餐,都是親自動手。
她母親在世時,她父親從來沒有給母親買過一件禮物。
莫公子卻是每經過一處城鎮,都是親自去采購李姐姐需要用到的東西。
大到衣衫,小到木梳發帶,林林總總無比詳盡。
當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油然生出一種旁人都是多餘的感覺。
晾了衣服就趕緊回屋吧!
李孑把洗好的碗放在井邊的台子上,低頭去看莫驚瀾拿着碗的手。
碗是白瓷碗,顔色溫潤。
捏着碗的手,指骨修長,猶如最上等的白瓷,精心勾勒每一道弧度,不帶一點瑕疵。
一個男人,手居然比她的還好看。
稍稍靠近了些,李孑突然輕咦一聲。
莫驚瀾疑惑擡頭。
李孑下意識閃躲後仰,嘴唇不經意擦過莫驚瀾耳尖。
那隻耳朵敏感地瞬間紅彤彤一片。
莫驚瀾用手輕捂了下,視線飄了飄,“咳,怎麽了官官?”
“你什麽時候買香膏了?”
“什麽香膏?你不是從來不用?”
他以前不是沒買過,可喜歡的人壓根不用,他就不買了。
“沒買?”
莫驚瀾一頭霧水地點點頭。
李孑臉上火速切換到面無表情,“那你身上玫瑰味的香膏味道哪來的?”
莫驚瀾“······我身上?”
李孑伸手虛點了點他左肩處,“好好想一想怎麽弄上的。”
莫驚瀾偏頭輕嗅了下,皺起眉。
擡頭就見李孑已經站起身,提着碗轉身離開,背影冷酷無情。
莫驚瀾“······”
等到李孑再一次見到莫驚瀾的時候,這人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頭發微濕,顯然已經沐浴過一番。
“剛才我出去打聽黑山嶺的事,路上有人打架,撞翻了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我正好經過,估計就是那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李孑神色稍緩。
她坐在床沿上,大馬金刀,痞氣又冷漠地勾了勾手指,“過來我這邊做,快點。”
莫驚瀾見她這個樣子心頭忍不住怦怦跳,聽話地往前走了幾步。
李孑伸手,準确攥住莫驚瀾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把把人扯過來。
“姐······砰!”
門口傳來響聲。
李孑保持着吧莫驚瀾往自己這個扯的動作,視線越過他肩膀看過去。
觸及到李孑的目光,一隻腳邁進門檻。陡然看到屋裏的一幕,失手把水盆給丢地上的葉長安頭皮猛地一炸,求生欲極強低頭地飛快把盆撿起來,“我我我,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說完抱着盆,扭頭一溜煙跑了。
什麽氛圍都沒有了。
李孑松開禁锢着莫驚瀾的胳膊,注意到這人開始打飄的眼睛,開始惡人先告狀“進來爲什麽不關門?”
“······”
“我不知道你會突然······”
“還不是因爲你不小心?”李孑抿抿唇,強裝理直氣壯,“我剛剛就是使小性子了,怎麽着吧?”
莫驚瀾偏過頭去,微微抖動了兩下肩膀,這才壓下泛上喉間的笑,“不怎麽着,官官使小性子的樣子也挺可愛的。”
李孑“······”她拍拍臉,反思。
我拿的該是狂霸酷炫拽的劇本啊,臉紅什麽!
屋内一片寂靜。
良久。
李孑掩唇輕咳一聲,“黑山嶺匪盜,打聽出來多少?”
莫驚瀾搬了把椅子坐下,沉吟片刻,回道“黑山嶺上共有兩大寨子,分别是黑雲寨和黑風寨,兩個寨子的人數都在三百人左右,這兩個寨子平日裏紛争不斷,但碰上官府上山圍剿,又會很快聯合起來。最開始這黑山嶺上隻有一個寨子,但因爲有一次分贓不均,寨子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帶領各自的屬下大打出手,随後便分裂開來。現在兩個寨子各占一個山頭,中間的山谷裏,便是我們要走的那條路。暫時能打聽到的,就是這麽多了。”
李孑點了點下巴,“兩面夾擊啊,合起來就是六百多号人了,比我之前想得要多。”
莫驚瀾看向李孑,莫名覺得她此刻的表情有些危險,“官官,你在想什麽?”
“想怎麽把這兩個寨子給打下來,順便幫他們改邪歸正,棄惡揚善!”
“······”
莫驚瀾“官官,你是認真的嗎?”
李孑面上嚴肅地點了點頭,順便在腦海裏朝011豎了一枚中指。
這種先是打打殺殺,後續還得保證教化的活當她願意幹嗎?
誰讓她身上那個坑爹系統唯獨對黑山嶺上那群匪盜們愛得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