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李孑一行一路遊山玩水,時不時走走停停悠閑自在。
郭純這位新任魯東知州的儀仗卻是聲勢浩大得多。
每到一處,自有随行士兵喝道而行,人多的地方更是要鳴鑼開道,當的是八面威風。
途徑府縣,更有下級官員恭候等待。
馬車緩緩駛入城門,前行的速度越來越慢。
終于等到儀仗和馬車停下不動,前方高呼聲起。
“莘縣縣令卞海,攜縣衙一衆官員,恭候知州大人。”
郭純在馬車裏整了整身上官服,頭上官帽,下了馬車邁着官步走到前方躬身作揖的一衆官員面前,伸手虛扶,“諸位快快請起。天氣炎熱,有勞諸位在此久等了!”
衆人連呼不敢。
卞海“下官略備薄酒,還望知州大人不吝賞光。”
“好說,各位大人也都上轎吧!”
儀仗重新開撥。
到了縣衙最好的酒樓,随後便是酒菜齊備,賓主盡歡。
完後湊在一起聊一聊國計民生,當地政務。
再被恭恭敬敬地送到驿館休憩。
一路行來,郭純已經吃透了這個套路。
到了驿館,打水洗漱一番,郭純終于松了口氣,招手叫來随從,“守着門,要是有人拜訪先招待人花廳等候,本官得歇息一會。”
随從恭敬應了聲是,退出去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離開。
一覺睡醒,已是到了未時末。
随從端來一杯醒神茶,“大人,有客來訪。”
“誰啊?”
“之前跟咱們同行的李姑娘一行,來意說是有一件案子,煩請大人您來裁決。”
一聽是李姑娘和案子兩個字連到了一起,郭純僅有的一絲睡意立馬煙消雲散。
這可真比什麽醒神茶都管用。
“走吧,去見見。”
······
宋家莊。
一上午沒見村裏有陌生人前來,石氏終于放下心。
随即朝水壩的方向暗啐一口,昨晚那兩人看來果真是胡說八道,什麽郭大人知州大人,都是後人的,還害得她一晚上心驚膽戰地沒有睡着。
吃過午飯,石氏跟往常一樣把碗筷往木盆裏一扔,回到卧房午休。
迷迷糊糊被晃醒過來,她伸手一拍,“别晃了,我再睡會。”
“娘,娘,你快醒醒,咱家來官兵了,娘,快醒醒啊!”
石氏翻身的動作一頓,愣了兩秒猛地坐起身,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她兒子石頭哭花了的臉,“誰,石頭你剛說誰來咱家了?”
“官兵啊娘,手上還有刀,”宋石頭一邊哭一邊往炕上爬,利索地躲到石氏背後,“娘,我怕!”
石氏臉上肥肉一哆嗦,撐着身體的胳膊猛地一軟。
“來了來了,真來了!”
“咋辦咋辦,”她低聲喃喃兩句,忙又扭頭問宋石頭,“兒子,你爹呢?”
“根叔去地裏喊我爹去了。”宋石頭把臉從石氏咯吱窩裏伸出來,“娘,官兵咋會來咱家啊?”
“還不是喜妹那個死丫頭,哎呦,不行,”石氏拽住宋石頭的胳膊下了炕,“你藏在屋子裏頭,待會趁人不注意偷偷從後面翻牆出去,去你姥姥家,我要是不去接你,你自己别回來。”
“我不,”宋石頭拖着門闆不願動,“我不去姥姥家,他們都不給我吃飽飯,我不去。”
這麽一會石氏身上冒了一層汗。
事與願違。
站在院子裏的提刀官兵聽見屋子裏頭的聲響,兩個人按着刀柄走過來。
其中一人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可是宋石氏,宋喜妹的繼母?”
嚣張跋扈了大半輩子的石氏一看面前那身官府和大刀,頓時慫了,“回,回官爺,是,是民婦。”
根叔拉着一瘸一拐的宋老三從瓜田回來,“你說說,你們夫妻倆辦得這叫什麽事?官兵都找到家裏來了,這事連族長都聽見消息了。哎,回頭好好跟青天老爺求求情,還有喜妹那孩子,多說幾句好話,你這個當爹的,能把孩子給逼到這份上,真是,我都替你丢人!”
宋老三一言不發的聽着,面皮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被吓得,好幾次差點腳下踩空摔跟頭。
好不容易走回家,石氏從聽見聲音從石凳上站起來,看見宋老三回來,張嘴忍不住嚎了一聲,“孩他爹。”
守在院子裏的官兵可沒那個耐心等他們再說會話,一看要拿的人齊了,直接上前,“走走,大人吩咐了,你們二人的兒子也跟去!”
被推搡着上了等在路旁的平闆馬車,三個人這會也不嫌熱了,緊緊靠在一起,身上的冷汗還直往下流。
官兵們前後簇擁着上了馬,回頭看了一眼後頭跟過來的一輛牛車上的幾個村民,想到來時他們大人的吩咐,皺皺眉也沒說讓他們不許跟的話來,“罷了,走吧!”
黃員外原名黃有财,是莘縣數一數二的富戶。
宅子修得比官衙面積還要大上一倍。
雖然年紀大了,但他對自己現在的地位還是不滿足。
見到當官的,就算人家比他窮,該下跪的還是要下跪。
所以他的目标,是在有生之年,當上皇商。
這段日子他的心情很好。
下面宋家村有個會祖傳繡技的小娘子,她見過成品,自信隻要弄到手,他就敢争一争今年宮裏的皇緞供應。
一想到以後成爲皇商的威風日子,他就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找來他的胖管家,想要問問事辦得如何了。
誰知他的胖管家來是來了,卻是滿臉驚慌渾身哆嗦,身後跟着兩個他不算熟悉但也絕不陌生的官差。
“老,老爺,這兩位官爺說,要拿您和老奴去官衙問話。”
黃員外嘴唇一哆嗦,想要起身膝蓋卻是一軟,勉強鎮定一些,才小心問道“官,官爺,敢問老朽可是犯了何事,勞您二位大駕前來?”
官差端着一副鐵面無私的面孔“黃員外,我們隻管來拿人,等到了公堂之上,你自會知道是何事了。”
賣兒賣女之人固然可恨,但黃員外打着把人買進府裏爲妾,爲得卻是人家手裏的技藝,他的算盤打得好,既得了人又得了技藝,等同于把人的後路一起斷了。
這般做法就有些喪良心了。
但黃員外畢竟還沒有得了人,按照律法,他隻需繳納一部分罰銀便可。偏偏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被罰了估計也不痛不癢。
所以郭純讓官差來拿人之前,特意吩咐到了之後把事情往嚴重了說,就算懲罰不了那個起了歪心的黃員外,也要狠狠吓他一吓。
黃員外和胖管家哆哆嗦嗦地被押上車,冷汗同樣流了一路。
平闆車遮擋不住人,來來往往的街道上認識他的百姓不在少數。
議論聲起。
“黃員外犯事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爲富不仁,被告了吧!”
······
黃員外忙用袖子遮住臉,心裏充滿絕望。
想成爲皇商,光是自家的貨品好還不行,還要看他們的德行。
到時候自會有京裏派人來對皇商的人選進行尋訪考察。
他之前爲了這個目标做了不少的功課,但現在來了這麽一出,不管他到了官衙後有沒有事,德行有虧是闆上釘釘的了。
到官衙的一路上,黃員外恍恍惚惚感覺到皇商的頭銜離得自己越來越遠,他伸長了手怎麽都夠不到,終于脖子一歪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間隻聽見他的胖管家一聲大喊“官爺,我家老爺中暑暈過去了!”
馬車這下隻能臨時改道,去了附近的醫館。
一碗苦藥下肚,黃員外迷迷糊糊轉醒,“老白啊,我這是怎麽了?我讓你辦得宋家莊那件事,辦得如何了?”
胖管家一張臉笑得比哭還難看“老,老爺,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暈過去的了嗎?”
還沒等黃員外想起來,視線裏出現了兩個身穿皂衣手複刀柄的身影,“即是醒了,黃員外,那咱們就抓緊時間趕路吧,大人們可都在縣衙等着二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