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跪坐着怔愣在原地。
眼神虛無缥缈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倒是她懷裏原本痛叫了一陣這會也沒多少力氣的男人聲音沙啞的嘶喊了一聲“賣，一百兩，我們賣！”
原本以爲隻能賣幾兩銀子，這回一下子翻了好幾十倍，他這會連胳膊都感覺沒那麽疼了。
這買賣太劃算了。
李孑要是知道他想的估計要冷笑一聲。
不是胳膊沒那麽疼了，而是那棍上附着的元力起了作用，現在純粹是已經疼得麻木了。
婦人擡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對上那雙超乎尋常冷靜的眼睛，嘴唇蠕動了好一會，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抉擇已現。
李孑沒有絲毫意外。
“驚瀾，方才路過一家書局，你去界紙筆過來。”
莫驚瀾一直都在當着他的背景闆，就連方才那婦人質問他時也隻是一個冷冷的眼神回過去，這會乖乖地點點頭，應道“好。”
等到紙筆拿來，李孑問了小丫頭名字，寫好契書，讓那婦人按了手印，一式兩份雙方各自拿好。
那婦人看着契書雙眼發直，李孑伸手摸了摸小丫頭幹枯的頭發，“憲兒，走吧！”
林憲在交換契書的整個過程都一言不發，腳也沒有動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養母把自己一百兩銀子賣掉。
這會被李孑摸了下頭，她才恍然回過神一般，掙開團子的手，走到養母親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
“娘，憲兒走了。您好好保重！”
聽見這一句，跪坐在地上的人終于捂住嘴，無聲哭了出來。
林憲自己沒有哭，她起身後就拍了拍自己的手，回身走到李孑面前，低低喊了一聲娘。
李孑被這一聲娘喊得一個哆嗦，“不用喊娘，以後喊我先生吧！”
林憲乖乖點頭，“先生。”
李孑看着她乖巧的小模樣“可難受？”
“有點。”
“憲兒，你養母會爲了一百兩銀子賣了你，是因爲在她心裏，一百兩銀子的價值比你要貴重。你要讓自己變得很貴很貴，貴到沒人舍得賣你，也沒人出得起錢買你，等到那時候，你的命運，才能由你自己做主。”
“憲兒明白了!”
莫驚瀾送回紙筆回來，看了眼墜在李孑後頭的小丫頭，“走吧，天色不早，回去還得早些休息。”
來時四個人，走時多了一個小尾巴。
團子看着乖乖走在李孑身側的林憲，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子，等到林憲路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伸手悄悄把人拉住，“天太黑，我牽着你。”
“謝謝小哥哥。”
團子頓時樂得見牙不見眼。
李孑無意間掃到團子的小動作，目光又落到團子明顯開懷的小臉上，不由會心一笑。
說起來，她這還是第一次見這小家夥主動動手給别人出頭，可真新鮮。
回到客棧，客棧掌櫃還等在櫃台裏，看見多出來當的一個小丫頭眼神微愣，“咦，這不是大壯家的那個小丫頭麽？”
李孑倒是沒想到客棧掌櫃居然認識林憲，“用飯回來遇見的，那王大壯想賣了這丫頭換賭錢，我把人買回來了。”
客棧掌櫃這才恍然地點點頭，又歎口氣，“王大壯那人現在是徹底爛透了，一個小丫頭能吃家裏幾斤米，怎麽說這孩子也叫了他幾年的爹，說賣就賣。不過這孩子能遇見客官您，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一個人的造化，還是要看她自己的。”
“客官說的是。那小老兒讓小二再拿上去一床被褥吧，熱水也馬上送上去。”
李孑點點頭道了聲謝“勞煩。”
她定定房間是個小套間。
進門一個小廳，左右兩邊各一個卧房。
之前都是李孑自己一間，團子和明塵睡一間。
現在又多了一個林憲，李孑直接把團子和明塵趕到了莫驚瀾那裏，原先他們的房間讓給林憲。
李孑把這個分配一說，團子想都沒想就樂颠颠地應了一聲，前所未有的勤快，先是把自己的被褥行李放到隔壁，又幫着林憲鋪床鋪被，李孑看着沒有自己用武之地了，果斷出了房間。
沒一會，客棧掌櫃手上提了一個包裹，親自上了樓敲開了李孑的房門，“客官，這些都是适合林憲那小丫頭穿的衣服，小老兒特意讓小二去附近布莊買的。”
李孑剛才還爲這件事有些發愁，林憲那身衣服又髒又破，待會洗漱後她這還真沒有能穿的衣服，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布莊買一身呢，這衣服就送到了。
“那我就替憲兒謝謝掌櫃了。”
“不費多少錢，也算是小老兒的一番心意吧！”
“掌櫃善心，會有好報的。”
“借您吉言。”
目送掌櫃離開，李孑提着包裹轉身，看到林憲就在她面前站着，就把包裹遞過去，“世人不會吝啬一些力所能及的善意，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并沒有想過得到任何回報，你抱着的這個包裹，就是掌櫃給你的善意。所以你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好心的人，憲兒，試着去化解你心裏的那股戾氣，好不好？”
林憲低頭看着包裹，接連轉手這包裹已經被打開了一條縫，露出裏面火紅色繡着花鳥暗紋的裙裝，是她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的鮮亮顔色。
她伸手小心碰了碰面料，生怕把被她的手弄髒了又趕緊縮回來。
但那光滑柔軟的觸感在她指尖遲遲揮之不去。
從有記憶以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用養母的衣服改小的，永遠都是耐髒的黑灰兩色，漿洗的次數多了料子變得又脆又硬，她皮膚嫩，穿在身上就像有很多細小的毫毛細針紮着一般。
但這件衣服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她能想象到待會穿在身上會是何等的舒服。
想到這裏，她擡頭，對上面前這位讓她叫先生的女子目光，緩慢，擔憂堅定地點了點頭。
“茶幾上有糕點，自己去吃吧。待會小二送了熱水過來，先生幫你沐浴過後就可以穿新衣服了。”
看着林憲小跑着到了茶幾邊上，看了一圈上面的幾盤糕點，猶豫好一會才拿了一塊顔色最漂亮的玫瑰酥咬了一口，眼睛享受地微微眯起，李孑心頭欣慰。
這孩子總算有點小孩子該有的活潑了。
她臨時起意把人給帶回來，原因其一是團子在對待這件事上的異常表現，但更重要的，還是這小丫頭當時從巷子裏跑出來時，那副不哭不鬧，眼神冷靜黑沉的小狼崽子模樣。
這讓她在一瞬間想到了當初被抓進研究所時的自己，心頭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下。
幾乎是在頃刻間，就做出了決定。
······
冥零見到海東青的瞬間很是吃驚了好一會，反映過來後便是一陣狂喜。
他剛挨了主上一腳踹，字反思了他之前那句話卻是沒有過腦子。
不過要是他把這麽一頭神俊無匹的海東青獻給主上，想必主上定會開心。
不過這麽一隻海東青現已經長到這般大小，想來活了不少年頭，警惕性肯定很高。
他決定徐徐而圖之。
先投喂來打好關系，等到獲得這隻海東青的信任，再實行誘捕。
至于馴服，還是要主上親自來。
打定主意後，他連藥膏都顧不上抹了，下樓去了廚房取了好些新鮮活魚和肉塊扔了一角銀子後抱上來，小心挪到那隻站在屋脊上看樣子是準備睡覺的海東青旁邊不遠，把懷裏的肉塊活魚放在瓦片上，然後自己悄悄走遠了些，期待着地看着海東青的動作。
睜眼了。
偏頭朝肉塊的方向看過去了。
翅膀動了。
冥零握緊拳頭，隻恨不得把那隻海東青牽到他準備那些食物面前。
哎，等等，怎麽又把脖子收回去了。
眼睛也閉上了。
冥零看着又重新恢複了之前對他不理不睬狀态的海東青，再看看那一堆紋絲未動的肉塊，傻眼！
難道是他引誘的方式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