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下發的招收學子的計劃和對各位先生的安排,諸位先生可有異議?”李孑敲敲桌子,朗聲道,“現在就可以提出。”
甄炳生看看李孑,沉吟片刻最先開口道“院長,三歲稚童,尚且不知世事,就算有天資聰穎者,也隻需在家中附近的私塾開蒙即可,何須進這學院?這蒙學班,我等實在看顧不過來。”
再者,他們這些人乃進士舉人身份,卻要去給這些垂髻小兒開蒙,豈不是大材小用?
他這一開口,左右衆人也輕輕點了點頭,目露贊同。
李孑掃了點頭的那幾個人一眼,“别的先生可還有異議要提?”
“程先生資曆過淺,進學院統共不過幾月時間,這管理書樓一職,院長是否決定的太過武斷了?”
“這在學院内分設一個監理院,由學生們自行推舉監理院院長并一衆要職,可行使監察、宣發、統籌等要務,敢問院長又是什麽章程?”
“院長,這每五日便要休息兩日,是否對學生太過寬松?”
······
有了甄炳生開頭,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相繼開口。
李孑一手按着座椅扶手,一手點着桌面,垂眸傾聽。
等前方聲音全部消失,她才稍稍擡眸,清清喉嚨問道“都說完了?”
衆人對視一眼,點點頭。
“好,那下面便是本院長給大家的解惑時間。”
她豎起一根手指頭,“第一問。蒙學班是肯定要開設的,天資聰穎的孩子更應該從小就好好教導,才能發掘出他們更大的潛能。别跟本院長說傷仲永,記住本院長剛剛說的,是發掘他們的潛能,而不是透支他們的潛能。而且,”李孑輕輕一笑,“我何時跟諸位先生說要你們來教蒙學班了,蒙學班的先生本院長自會聘請别的先生單獨負責。當然,若是有想來毛遂自薦的,本院長也不會拒絕。”
李孑這麽一說,幾人齊齊松了口氣。
他們現在沒人都帶了不下十位弟子,祁先生更是帶了三十之多,要再讓他們去帶蒙學班,難免精力不濟之下兩頭都兼顧不得。
“院長。”程青午突然開口。
李孑看了他一眼,“程先生有話要說?”
“方才院長說可毛遂自薦,青午想當這個毛遂自薦的人。”
李孑眼裏多了一份笑意,指尖點點桌面,“不爲,記下程先生一個名額。”
“好,”她又豎起一根手指頭,“接下來是第二問。本院長并不覺得資曆過淺就無法勝任管理書樓之職,本院長看的是能力不是資曆。如若程先生能力不足,本院長自會讓他退出管理一職。況且書樓中事務多而繁瑣,程先生正年輕,應該比諸位先生更有精力一些。讓諸位先生爬上爬下,本院長也擔心不是?”
這番話說的衆人啞口無言。
不由想到書樓中那高餘幾丈的巨大書架,還有穿插其中的長梯,再看看自己這老胳膊老腿,齊齊默了。
李孑還有一個理由沒說。
歸根結底,她會選擇讓程青午擔任這管理書樓之職,最關鍵的不過是看他比較順眼罷了。
矜讓有禮,多做事少說話,她就喜歡這麽識趣的人。
“至于這第三問和第四問,本院長可以歸結于一起來回答。五日進學兩日休息,這項決定我意已決,不可更改。至于設立學生們自己管理的監理院,無非是鍛煉一下他們的統禦和執行能力,再加上監察、統籌、宣發等事務尤爲瑣碎,由學生們自己監管自己,我們不就可以輕松些許。”
衆人目露沉思。
李孑又接着說道“本院長這也是爲諸位先生着想。學習重在勞逸結合,腦子用了五天,可不就要歇息兩天,這休息之日,學生們可歸家陪陪家中父母兄弟姊妹,先生們亦可陪着家人出門遊覽,爬山戲水放松身心。家中有晚輩的,亦可共享天倫之樂,怎能把這心思和時間全都一刻不落的放在學院裏,一刻不得閑呢!”
李孑這麽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衆人面上也不由得浮出些許感動之色。
自當先生以來,他們難免把更多的心力放在學生們身上,也就忽略了身後的家人。
家中老妻幼女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不滿的話,隻視自己那能做學生先生的夫君和父親是天下第一等淵博之士,怎可讓家中瑣事爲之煩憂。
甄炳生不由想起去歲之時,家中幼女正想看婆家,偏偏恰逢他手下有一名秀才學生要赴京趕考,自己忙着幫他分析要考的策論題目,生生錯過了小女兒人生中如此重要的時刻。
眼眶忍不住泛起一陣酸脹潮意。
“院長思慮甚全,老夫贊成這一決定。”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李孑桌子一拍,“那就這麽定了!”
“吱呀······咔!”
祁伯傾推門走進來等劉彥進來後複又關上,轉頭再看屋中衆人時一臉的驚訝之色,“可是我來晚了?老了老了,看來這腦子也不管用了!”
廳内氣氛莫名詭異了些。
祁伯傾拉着一張空椅坐下,“大家都商議到哪了?”說着打眼一掃,看到旁邊蘇烨手上的小冊,極其自然地伸手拿過來翻了翻,“這寫的都是些什麽,監理院由學生自己管理,三歲稚兒亦可入學,進學五日休息兩日,簡直是不知所謂。”
這番狂言一出,廳内氣氛中詭異的氣氛又多了幾分。
劉彥看着衆人垂頭不語,或是眼神交錯,不由動了動坐在椅子上的身體,下意識地覺出了幾分不安。
他又擡頭看向坐在首位上的院長,對方面色平靜眼簾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緒。
劉彥心頭又打了一個突,想着該不該去提醒祁先生一番。
祁伯傾看着手裏的冊子,隻覺得對面那位所謂的院長簡直是異想天開,這會還在那無所顧忌地大放厥詞,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的異樣。
廳内一片靜悄悄。
“啪!”
李孑拿過胡不爲手邊的本子往桌上一扔,引起的巨大聲響成功截斷祁伯傾的滔滔不絕。
他愕然擡頭。
李孑揉揉耳朵,瞥了他一眼冷然開口“祁先生有什麽意見自可私下去說,現在本院長要告訴祁先生和劉先生的是,這兩份提議已經經通過了諸位先生的認可。遲到的人,沒有質疑的資格。”
對上對面兩人的臉紅脖子粗,李孑反手拉開椅子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居高臨下道“本院長更無需祁先生的質疑。散了!”
她說着轉身往門口走,胡不爲忙把李孑扔在桌子上的本子攏起來抱在懷裏,追着李孑跑了兩步又停下轉過身來,“忘了同志諸位先生一句,學院今日下晌便可開課,還請諸位先生跟你們的學生說一聲,明天在文舍大講堂彙合,院長她要說關于設立監理院的事宜。”
“還有,目前食目前因爲沒有大廚暫時不開門,但離學院不遠的珍馐酒樓已經開張,菜肴美味不貴,諸位先生家中沒有開火的,可去品嘗一番。”
這番話一溜說完,胡不爲也沒等衆人回應,忙跑去追李孑了。
廳内。
廳門關上,祁伯傾這才敢把手中書冊學李孑一樣往桌上一甩,“老夫好歹擔任縣學教谕十餘年,如今門生遍布天下,她不過一介小輩,老夫有所質疑又如何?這書冊中所言,本就狗屁不通,老夫可有做錯?”
被他注視着的其餘人俱是眼觀鼻鼻觀心低頭不語。
沒人附和自己,祁伯傾耳根一熱,“甄先生,你年紀最長,你來······”
甄炳生一把抄起面前的冊子,用不符合他年齡的敏捷快速起身,“那個,咳,老夫突然想起家中夫人吩咐我打瓶醬油回去,這都快午時了估計夫人在家等得焦急,老夫先走一步!”
祁伯傾“······”話音咽回嗓子眼。
甄炳生一走。
“哎呀,老夫突然想起,昨日在院中種下的一畦韭菜還沒澆水,這日頭可别曬蔫了,老夫也先走一步。”
“我想起我那盆蘭花忘給它曬太陽了!”
“附近書局新進了一批話本,老夫得趕緊去看看,晚了估計賣完了!”
······
不一會,廳中隻剩下祁伯傾和劉彥兩個人。
“祁先生,我······”
“走走走,都走!”
劉彥拉開椅子起聲,盡量放輕腳步走出去。
房門剛剛關上,廳内就是啪地一聲巨響。
劉彥關門的動作頓時一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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