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靜靜地來,又悄悄地走。
他們轉身離開時,李孑朝緊閉的大門方向看過去一眼。
堂内誦讀的聲音漸漸降下去,李孑伸手,虛空中下壓了一下。
終于靜下來。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我希望在座的諸位,在你們走出漠北學院後,依舊能夠牢牢地記住這橫渠四句。并在之後的人生路途中,時刻警醒,踐行這四句話。”
堂下衆學子表情認真地聽着這番訓誡,齊齊點頭。
“本院長要說的便是這麽多。已近午時,學院裏暫時沒有飯菜供應,大家各自返家吧,明日一早,學院正式開課。來時記得帶上你們的被褥等用具,再來學院報道。”
堂下衆學子斷斷續續地起身,又齊刷刷擡頭看向前方三尺高台上。
彎腰,拱手。
标準的弟子禮。
長揖到底。
發自心底的尊敬。
正準備調下高台的李孑身形一頓,看着下方那齊齊彎腰作揖的學子,鄭重受了這一禮。
要說心裏頭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待人都走後,慕易起身,走到李孑面前,“我也該告辭了。”
“大人慢走。”
堂中隻餘李孑和胡不爲兩人。
李孑朝胡不爲道“走吧,我們先去找陸風在學院附近吃頓飯,再回知之院。”
“那幾位先生?”
“不用管,”李孑說着跳下高台,“就算我不問,人家還能餓着自己?”
胡不爲“······”
他關心的哪是餓不餓的問題,在一起飲酒吃飯,不正是緩和兩者之間關系的最佳途徑嗎?
李孑現在一看胡不爲的表情,就知道他此刻在尋摸什麽。
“這位胡先生,本院長不介意告訴你,我是一杯倒。要是以後有什麽必須要去的應酬,那肯定還是你頂上!”
胡不爲“······”
氣悶!
心塞!
兩人說着話出了學院大門,李孑領着胡不爲徑直去了距離不遠的一處酒樓,見他在四下打量,李孑覺得也不能把人給壓榨狠了,萬一人一甩袖子繼續跑去說書,她這邊還真找不到這麽合用的人,想着還是得給一個甜棗,便道“這酒樓我前些日子讓陸風買下來了,你日後要來這酒樓吃飯,我讓陸風給你打半折。”
胡不爲聽着嘴邊剛揚起一抹笑準備道聲謝,就聽李孑接着道“要是以後你有代替我去的應酬,選咱家酒樓,我給你酒水全免。”
胡不爲腳下頓時一個趔趄。
被看見後李孑正朝這邊走過來的陸風一把攙住,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地面,“這地有這麽滑?”
胡不爲艱難地搖搖頭,“不,沒有。”是我心裏苦!
李孑看着空蕩蕩的大堂,“午時了,可有用飯?”
“還未。”陸風松開胡不爲,朝李孑拱拱手,“二小姐請随屬下來,後堂已備好飯菜。不過,隻有二小姐和胡先生兩人嗎?”
“難不成還會有别人?”
陸風動動唇,遲疑了下問道“今日二小姐您不是見過縣學的幾位先生?”
“他們?”李孑背着手往後堂走,“他們自己不會吃,還要我請。今日因爲我的女子身份,那幾位先生可是把我好一頓批判,跟他們一起吃,我怕不小心噎着!”
陸風一張臉瞬間陰沉下來“他們居然敢對您不敬?”
“不用氣。我還要好吃好喝地供着這些先生,讓他們充分感受到學院的溫暖,”李孑臉上浮現出一抹淡笑,,“然後用實力一一打他們臉。”
“二小姐寬宏大量,是那些先生眼光狹隘,正該被狠狠打一頓臉。”
胡不爲“······”
用罷午飯,李孑在酒樓後院正房閉眼休息了片刻,這才領着胡不爲又返回書院。
到了李孑那間屬于院長的房間,胡不爲自覺去取水煮茶,李孑勞神在在的地坐在桌案後翻看學院學生的名冊,翻完名冊又拿筆把接下來書院的招生計劃給寫了一個大概的框架。
随後擱筆,揉了揉眉心,側眸看向窗外。
這間屋子是她特意給自己留的,位置最佳,視野最佳,整間屋子呈l型,寬大的窗子讓陽光灑滿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窗外就是花園中的美景,滿目翠色缤紛。
屋内的擺設也是她自己歸置的,分外内外兩個區域,内部區域以舒适爲主,外部區域到時頗有莊重之感。
胡不爲蹲坐在茶桌旁煮茶,爐中水未開,房門被人敲響。
胡不爲偏頭看向李孑,得到點頭應允後,才起身走過去打開了門。
李孑收回看向窗外美景的目光,朝門口方向望去。
這一眼,沒有任何意外。
“程先生,請進。”
第一個前來敲門的正是程青午,八位先生中最年輕的那位。
程青午走至桌案前,“院長,在下程青午。”
李孑看着這位年輕的先生,站起身從桌案後方走出來,指了指前方的座椅,“程先生,請坐吧。”
兩人相對落座。
李孑開口道“程先生此來,是決意留在學院了麽?”
程青午點點頭,目光真摯道“上午院長那一番言論,對于青午來說,不亞于醍醐灌頂。之前在學舍門外,聽得屋内那一番誦讀之句,更讓青午震撼到幾不能言。青午心甘情願留在這漠北學院,教授聖人之言,繼往聖之絕學,還請院長不吝收留。”
胡不爲沏了茶來,“程先生,請用茶。”
程青午雙手接過,道了聲謝,有些忐忑地看向靜默不語的李孑。
李孑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隻垂眸敲了敲茶杯。
程青午頓了頓,又懇切道“青午承認,在最開始對院長您也有所偏見。後來院長那一番話,着實讓青午自愧不如,也認識到這份偏見的根源正是因爲我自己的狹隘。”他說着站起身,移步到座椅旁,雙手持杯,“青午向院長賠罪,還望院長大人大量,原諒青午之前的失禮。”
說完仰頭喝了一口茶。
緊接着面色一苦,“咳,咳咳!”
李孑有些無語地看着他瞬間被燙得通紅的嘴。
“程先生,這茶水是剛燒開的。你不會沒看見吧?”
程青午“······”
李孑朝胡不爲招招手,“快些給程先生取些涼水來,再放一些鹽。”
胡不爲收回看向這位程先生同情的目光,點點頭趕緊去辦。
李孑朝茶杯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我人不大,量也不大,你們之前不服我,肯定是因爲覺得我沒當院長的本事。”
程青午這下不僅是嘴被燙紅了,臉也不由一紅。
李孑又悠悠接着說道“那你就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多大本事,是不是真的有看不起我的資本。”
“院長,青午······”
李孑擺手制止了他準備說出口的話,“嘴疼還是别說話了。而且你現如今也無需向我這個院長做出什麽保證和承諾,本院長隻需要在之後的日子裏,看到你的實力和在學院中的表現就行了。”
胡不爲适時地短了一碗加鹽的涼水過來,遞給程青午,“程先生,漱漱口吧。”
程青午面色有些尴尬地接過,“院長,胡先生,先失陪片刻。”
等程青午端着碗去外面漱口,胡不爲才小心翼翼地問向李孑“院長,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孑斜斜瞥他一眼,把空茶杯扔過去,“倒茶。”
胡不爲端來茶壺又添了一杯,還不忘提醒了一句,“小心燙啊。”
李孑吹開茶葉沫又喝了一口,才老神在在道“怎麽可能是故意的,誰知道他那麽莽撞連茶水是否燙就直接喝,怪我氣場太強把他給吓得忘了嗎?”
胡不爲“······”他覺得還真是!
門外漱完口正準備推門進來就聽見李孑說出這麽一番話的程青午“······”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