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草叢中蟲兒的鳴叫聲此起彼伏,漸漸壓過了白天的熱鬧。
一道身影在孑然居的院牆外徘徊良久。
等朱青龍終于下定決心朝着院牆準備提身而起,突覺背後一陣勁風毫不留情地朝他掃過來。
情急之下他隻好勉強側身往旁邊一躲,飛起的面巾一角就被勁風給割成了兩半,他面前的牆上也頃刻間多了一個深深的痕迹。
朱青龍第一時間擺出防禦的姿态,這才看向不遠處那揮出這一道勁風的人。
玄色長袍在風中烈烈,圓月高懸,對方的眼神冰冷駭人,看他如同蝼蟻。
兩道視線遙遙對視。
莫驚瀾面無表情地看着牆根下的黑衣人,在對方準備開口前揮手又是一道勁風。
其間三支由元力組成帶着冰霜寒意的箭支直取對方心髒,眉心和咽喉,端的是毫不留情。
朱青龍心頭大駭,兩人之間的巨大差距讓他意識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躲開這要命的箭支。
眼看那冰冷的箭尖眨眼間就到了眼前,他心神劇顫間終于靈光一閃,閉眼猛然喊道“李孑,我找她!”
元力箭支猛然一頓。
朱青龍甚至已經感覺到了冰霜拂面。
沒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疼痛,他小心把眼皮打開一條縫,就看到了面前三支箭支元力悄然逸散,在月光下化爲璀璨的冰藍色光點。
這一幕美如夢幻,但朱青龍此刻之後劫後餘生的慶幸。
看見那個揮手間三箭絕殺的身影朝自己走過來,他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直到緊貼在牆壁上,才稍稍感覺到了一點安全感。
“你如何知曉這宅子的主人?這般鬼鬼祟祟前來,又有何事?”
莫驚瀾是在對方喊出李孑時下意識地停手,這回元力依舊積蓄在指尖,撲面而來的強大壓力讓朱青龍死死咬着牙才沒有原地趴下。
“李小姐她之前喂了我一顆毒藥,讓我幫她辦一件事情,現在我事情辦好了,特來讨要解藥。”
莫驚瀾在聽到毒藥的時候挑了挑眉,氣勢一凝,“選在這深更半夜前來,我安知你有沒有歹心?”
朱青龍膝頭一軟險些一個跟頭栽下去,“小人做的就是暗中的活,還請公子手下留情,明日一早,小人自當可以證明。”
莫驚瀾慢慢收回外放的元力,愣愣瞥了朱青龍一眼,“跟我過來,小聲一些。”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無聲從正門走到前院裏。
等朱青龍看到對方手裏一截繩子,無聲苦笑了下,自覺靠着廊柱站好。
莫驚瀾倒是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自覺。”
朱青龍“······”他心裏苦,不敢說。
又把人四肢關節卸掉,确保人萬無一失逃不掉後,莫驚瀾回房補眠。
朱青龍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低頭看看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臂雙腿,頭一歪,在這一晚的又驚又怕之下,也跟着沉沉睡去了。
清早,商河最先起來趕到前院做飯,第一個看到了被綁在廊柱上歪着頭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黑衣人,心頭下意識地就是一跳。
她走過去蹲下身,待看到那張還算熟悉的臉,這才松了口氣,随後才注意到了對方不自然扭曲的四肢。
這又是誰的手筆,可比她狠多了。
一念至此,她猛地回想起來這宅子裏還多了兩位客人,不由回頭朝不遠處那扇緊閉的房門看過去一眼。
“醒醒,醒醒。”
聽見耳邊有人聲傳來,朱青龍迷迷糊糊睜眼,看見眼前的人又是一哆嗦。
牽扯到被卸掉的關節,又忍不住痛呼一聲。
商河把他臉上已經掉了一半的面巾扯下來,“說說吧,這又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朱青龍想到昨晚的經曆,慘然一笑。
他算是知道了,自己估計就是跟這裏犯沖。
所以才會一次兩次都落到這步境地。
還一次比一次慘!
看他這幅樣子,商河心裏也有了計較,站起身,“那你再等等吧,我家小姐還沒起身呢!”說罷轉身進了廚房。
朱青龍仰頭看着天邊太陽慢慢升起到頭頂,幾個小孩子也早起在院子裏轉着圈跑,順便對他進行了一番圍觀,依舊還沒等到要見的人醒來。
心如死灰!
李孑醒來時依舊是天光已然大亮,去到前院終于見到了等她等得望眼欲穿的朱青龍。
“誰幹的啊?”李孑看看他這副狼狽樣子,啧啧兩聲,比她還狠!
商河剛好端着早食從旁邊經過,聞言搖搖頭,“不是我。”
李孑回頭看了眼東廂還緊閉着的房門。
招呼商诩過來,“給朱龍龍松綁!”自己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驚瀾,你起身了沒?出來用飯啦!”
沒等到裏面的動靜,她就又伸手敲了敲。
察覺到裏面還是沒有動靜後,李孑面色終于變了。
不再猶豫直接用力推開房門,視線在屋内一掃,落在了裏間的床上,随後大步走過去。
掀開床前遮擋的簾子,淺藍棉被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蒼白到極緻的臉龐。
她伸手輕觸,指尖傳來的冰冷甚至讓她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也徹底把她給吓壞了。
“驚瀾,驚瀾,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握住莫驚瀾被子下面同樣冰涼的手,李孑喊着喊着已經有了一絲哭音。
可惜床上的人依舊無知無覺,好像被冰封了一般。
“官官,莫公子起身了沒,早食已經備好了,快出來用飯吧。”
外間傳來商河的聲音,李孑猛地回頭,“商河,你先出去,讓團子他們先吃,記得帶上門。”
商河聽得一愣,“官官,你······”
“出去,關門!”
商河被這一聲輕喝駭了一跳,忙閉上嘴巴,反身悄悄出去,又悄悄關上房門,這才拂了拂胸口,可吓死她了!
聽見身後房門被關上的聲音,李孑不再猶豫,踢掉鞋子就爬上床,随即掀開被子扶着莫驚瀾坐起身,她自己又盤腿坐在他身後,深吸一口氣,運起周身元力全都彙集在指尖,輕點在莫驚瀾的後心處。
這次莫驚瀾沒有意識不像上次那樣還能自行運轉元力,她的元力剛進去就受到了極大的阻力,李孑隻好又增強了元力的輸出,一番努力後終于占到了上風。
随後她又牽引着元力小心沿着經脈運行,也終于接觸到了讓莫驚瀾變成這幅樣子的那道冰寒之氣到底有多寒冷。
她幾乎在接觸到那道冰寒之氣的一瞬間,全身汗毛都炸起來了。
現在呼出一口氣,都能看見眼前有白霧蒸騰。
一刻鍾後,李孑指尖微抖,面色從一開始的紅潤轉爲蒼白,眉毛眼睫上甚至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坐在她身前的莫驚瀾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半個時辰,李孑已經面如金紙,體内元力早已透支,僅憑着一股不服輸的勁支撐着。
時間緩慢過去,等在院子裏的商河心急如焚,好幾次都想一把推開面前的門,但想到之前那聲輕喝,又默默收回手。
陽光慢慢南斜,屋中光線也跟着慢慢消失。
“咳!”坐在床上緊閉眼睛的人睫毛輕輕眨了眨,緊接着全身一顫,張嘴咳出一塊暗紅的血滴,血滴落在地上之前就已經凝固。
莫驚瀾睜眼看了那滴血珠一眼,察覺到體内有一股元力在緩慢運行着,所到之處全身的寒意也跟着降了三分,他下意識地也跟着運轉起元力來。
看到身前的人終于轉醒,李孑終于跟着松了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一洩,她再沒能支撐住,全身一軟朝後倒去。
下一秒就徹底陷入了昏迷。
莫驚瀾察覺到背後的動靜猛然回身,在李孑頭要撞到牆上的前一秒把人拉住。
他這一拉沒能控制住力道,李孑直接一頭栽到他懷裏。
莫驚瀾摸了摸自己被輕撞了一下的下巴,反身小心跪坐下來,把懷裏軟綿綿的人兒抱起來,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
随後才拉過李孑的手腕把元力小心探出去。
察覺到李孑經脈裏一片空空如也,他雖然剛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一刻還是被心頭的自責狠狠淹沒。
輕觸面前那張蒼白如紙的臉,莫驚瀾心頭一陣抽痛,緩緩張口,“官官······”
無聲凝噎,聲色缱绻!
窗外的光線終于一收,房内徹底歸于寂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