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東口中,李孑得知四字軍從當初那場圍殺中存活下來的人,不足七千。
這不到七千人裏,受傷的更是占了一半多。
突圍出來後,後有敵人窮追猛打,身前面臨的又是糧草斷絕的絕境,受傷頗重的沒有大夫診治隻能眼睜睜等死。
且他們這些這人集結在一起目标甚大,躲無可躲下,隻能散成十幾小股四散逃開。
這一年間又爲了躲避朝廷的搜查,他們這些人有的躲進大漠,有的隐入山林,有的隐姓埋名都不敢露出真面目,到如今互相之間幾乎已經完全斷絕了聯系。
而何東統領的這一股兵士,這一年間已經從最開始的263人,銳減到189人。
缺醫少藥之下,打獵被猛獸所傷,受些小風寒,任何一點小傷小病,都會要了他們的命。
李孑攬着團子坐在床鋪對面的圓凳上,看何東強撐着眼皮的模樣,站起身放柔了聲音“好好休息,既然我現在已知曉你們的存在,就絕不會放任不管。”
聽得耳間這一句承諾,何東擡頭,望見李孑眼裏的鄭重,忍不住喉頭微哽,“屬下不懼病痛,也不懼死亡。但我四字軍十二萬将士,上戰場個個都是爲的保家衛國,他們不該死得這麽不明不白!”
李孑拉着團子的手走到床邊,看着這位緊閉着眼睛咬着腮幫也不願落下淚來的青年。
斂眉沉默,隻感覺心尖上有一團火在燃燒。
這些人本該有大好韶華,本該在這個年紀意氣縱橫肆意人生,更本該光明正大地生活下這青天白日下。
而不是因爲朝堂上的陰暗博弈,成爲其中的犧牲品。
惶惶度日不見青天。
公理何在?
“你放心。”李孑捏着團子的手放在何東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将士們的血我和團子不會讓它白流,十二萬将士的英魂,亦應得到屬于他們的昭雪和榮耀。”
“我保證。”
步出院子,李孑看向緊跟在他身後的陸風。
她現在這副面無表情生人勿進的模樣讓陸風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忍不住想要捂住自己裝錢的口袋。
“二,二小姐?”
李孑撚了撚手指,“跟我說說,這趟出門,倒騰了多少銀子回來?”
陸風動了動唇,小心翼翼開口,“三,三萬兩。”
眼尖李孑眼神有更加危險的趨勢,他瞬間明智的改了數字“回二小姐,一共是八萬六千兩。”
李孑有些意外,不過沒顯露出來。
“我征用一部分,你不介意吧?”
陸風心頭抽疼,面上也不敢顯分毫“當然不介意。”
李孑用身份和武力值,成功從這位鐵公雞身上拔了幾根毛。
被拔毛的陸風偷偷捂着自己癟了一半的錢袋,沒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二小姐,您打算用這些銀子去幹什麽?”
李孑偏頭看了他一眼,“可還記得我在屋裏跟何東所說的話?”
陸風一愣,“您要找回四散零落在中秦境内的四字軍幸存将士?”
“可,這要如何尋找?”
不是他沒有信心,如今他們尚且隐姓埋名,躲着暗處敵人的追查,自顧不暇。
現在又要将近七千将士的命,托于己手,這份責任,重到不敢想象。
兩人這會正好走到客棧外。
他們面前是一條寬敞平坦的官道,官道兩邊栽着防風沙的樹,樹幹筆直,樹冠巨大,灑下一片片陰涼。
樹冠下三三兩兩或站或蹲着因爲住不起客棧而選擇在路邊休息的行人,一些一文錢一碗的涼茶鋪子在其中應運而生,生意興隆。
在這天氣裏,一碗涼茶下肚也殊爲滿足。
李孑以手支額眯着眼看着眼前衆生百态,想着的卻是方才何東那一身傷痛,聲聲泣血。
這清平人世間,有些人,有些信念,終不能被辜負。
她想到這裏,悠悠開口“陸風,有些事,如果我不想,不願去做,那就沒有人會去做了。而有些念頭一旦有了猶豫,就會成爲桎梏,阻礙你的決定。我且問你,這件事,你想不想做?”
“想,”陸風回得毫不猶豫,又皺了眉頭,“可······”
李孑替他接了下面要說的話“可我們沒有能力對嗎?”
陸風沉默着點了點頭。
“那就讓自己變得有能力。”
“有能力去護佑身邊的人,有能力去實現心中所願所想,有能力去颠覆這亂世乾坤。”
“我們可以先有想法,然後拼盡全力去做到。”
“二小姐,”陸風聽得心情激蕩,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來穩住想要顫抖的身體,“我······”
“嗯?”
“我還可以再拿出一半銀子。”
李孑勾唇笑看了他一眼,“那爲什麽不拿出全部的?”
“總,總還要留些本錢。”
交代陸風把人看顧好,李孑帶着團子回了孑然居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之前勸陸風的話,其實也在勸她自己。
因爲這個決定一旦做下,可以想見她将來的日子會比現在艱難百倍千倍。
但不去做,她心裏有道坎,過不了。
所以,還是要拼一把。
首當其沖,是要把四散躲藏的四字軍将士彙聚起來,讓他們有一處能夠安身立命之地。
但,如何找?
李孑提筆勾出一個問号。
這件事可能還要靠何東。
而她可以先找出這些人可能躲藏的地方,不外乎人煙罕至的山林荒漠,消息閉塞的窮鄉僻野。
那麽安身立命之地?
李孑又從書架裏找出一張地圖,攤開在桌案上。
相比起北周高山連綿不絕,南越丘陵遍布,夾在中間的中秦多是廣闊平原。
四字軍的存在是朝廷中那些執掌權柄之人心頭的一根刺,所以,這個安身立命之地,一定得是那些人手伸不到的地方。
就算伸得到,他們也能提前斬斷。
李孑視線流連在地圖上良久,才将筆尖落在一個地方。
芒山。
但進芒山首先要經過漠北大片平原,李孑抿唇靜立良久,左手握拳,放在了地圖上那代表漠北的一拳之地上。
漠北,她也準備要了。
李孑剛收起地圖,把桌案上草草羅列這計劃的紙張團吧團吧燒了,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官官,是我。”
“進來吧。”
商河端着一疊點心一壺茶推門進來,聞到空氣中殘留的煙火味也沒多問,隻把點心和茶壺放桌上,“忙了這麽久,喝杯茶吃點點心吧。”
李孑回過頭去看商河,好一會都沒動彈。
商河被看得莫名,下意識抹了抹自己的臉,“我臉上沾到東西了?”
“沒有,”李孑搖搖頭,“商河,你易容之術精湛絕倫,可有長時間改變一個人形貌的方法?”
“有,”商河雖然有些奇怪李孑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點點頭,“但并不容易。”
李孑撚了塊點心咬了一口,享受地眯眯眼,“怎麽說?”
這是自己擅長的領域,商河想都未想信口拈來,“長時間的改換容貌,除非能夠像我一樣擅長易容,否則就隻能在臉上動些手腳,這樣做的壞處就是會給臉造成損傷,我不确定做了之後還能不能回複之前的模樣。而身形如果想要長時間改變,勢必會給人的身體造成很大的痛苦,意志不強的人做不到,還要那個人對自己的身體關節肌肉能夠掌控,所以不是體修也不行。基于這兩點,這方法我雖然能做,但從未在人身上試驗過。”
解釋完這種易容之術的利弊之處,商河眼裏多了層疑惑,“官官,怎麽突然想起問我這個?”
“當然是因爲有需要。”
看出立即不像是開玩笑,商河心頭一驚,忍不住問道“官官,誰需要改換形貌嗎?”
李孑回給她一道意味深長的眼神。
商河“·····”默默抱住雙臂,退開了幾步。
入夜,月上中天,天地間本該是一片寂靜。
李孑卻是在黑暗裏猛地睜開了眼睛,随後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視線落在半開的窗戶上。
有一根細小的竹管,悄悄從窗縫塞進來。
李孑冷着臉腳下無聲形如鬼魅地悄然走到窗前,在窗外的人鼓起嘴巴準備把迷煙吹進房間的前一秒,伸指在那根細小竹管上一彈。
“砰,哼,咳咳咳······”
第一聲,是對方沒有任何防備之下被嘴上突如其來的大力掼倒的聲音。
第二聲,是他摔在地上後沒忍住發出來的痛哼,
第三聲,當然是迷煙進了自己的嗓子,被嗆住的聲音。
三種聲音無縫連接的時候,李孑已經披上外袍,推開窗戶,跳了窗子,一腳把行動失敗準備趁着還沒昏迷趕緊跑路的毛賊給一腳釘在地上了。
白天費了不少神晚上睡眠又被打斷的李孑臉色和心情很不好,她心情很不好的表現就是踩在毛賊肚子上的腳又用力撚了撚,“自己的迷煙,味道怎麽樣?”
地上的毛賊本來快被自己的迷煙給放倒了,被李孑這一撚又給痛醒回來,張嘴就想要給自己求饒,“姑娘饒······”
一個命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又被氣不過這麽個東西居然也敢打擾自己睡美容覺的李孑給伸腳一踹,頓時翻着白眼徹底暈過去了。
李孑“······”這年頭的毛賊就這個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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