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陣城城主府，正院大堂。
易符笙居于首位，容臨坐在副首。
魚貫而入的藍衣侍女們在屏風相隔的飯廳餐桌上，呈上一盤盤美味佳肴。
飯香伴着晚風，萦繞在鼻端久久不散。
“去院門口迎一迎，”易符笙順手點了一名侍女，開口吩咐道，“憲兒和雪兒也該到了。”
侍女躬身應是，轉身正準備小跑向院門外，擡頭就見前方一绯紅一淡粉兩道身影正擡腳踏進院門。
“城主，大小姐和二小姐到了。”
易符笙一聽忙站起身，眼角眉梢也跟着多了幾分笑意，步伐比之平日裏稍快地走到門口迎過去，聲音微微擡高，喊道：“憲兒，雪兒，快來。”
容臨也跟着從座椅上站起來，看着易符笙這般難得有多了幾分急切期待的模樣，垂眸掩去眼底的陰沉。
等到走到易符笙的身後側時，臉上已經是和往常一般無二的和煦笑意，跟着輕喚了聲：“憲兒，雪兒，晚膳都已經備好了，快進來入座吧。”
易輕雪小跑了兩步越過林憲，走到易符笙和容臨面前，誇張地聳了聳鼻子，“好香啊，雪兒都忍不住想流口水了。”說着狀似不經意地一左一右分别握住了易符笙和容臨的手。
容臨忍着笑伸手點了點易輕雪的眉心，看了易符笙一眼，又看向落在後頭依舊不緊不慢往這邊走過來的林憲，“今天的這頓晚膳，可是特意爲你姐姐準備的，你也是沾了你姐姐的光。”
易輕雪晃晃腦袋，扭過頭來，巧聲笑道：“那雪兒就謝謝姐姐啦。”
林憲擡頭朝她輕瞄了一眼，眉目不動，輕嗯一聲。
相比起易輕雪的活潑，便顯得她分外冷淡。
易符笙看着走到近前的大女兒，這一路上她也适應了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見此也不覺奇怪，隻聲音放柔了些，“快進來用膳吧。”
一家‘四口’，就這麽坐到了飯桌上。
易符笙坐在首位，容臨坐在她身側，林憲和易輕雪則是一左一右分别坐在易符笙和容臨的身側。
等易符笙先動了筷子，其他三人才開始動筷。
每人身邊又有一名藍衣侍女幫忙布菜，一頓飯吃得除了碗筷輕輕碰撞的聲音，再聽不見其他。
林憲斂眉吃着被小心夾到她碗裏的飯菜，一時間無比懷念曾經跟先生和團子他們吃飯的時候。
沒多少規矩，想說什麽便說，過後大家一起收拾碗筷，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食物雖然美味，但吃不出什麽滋味。
用過膳後，侍女們進來把碗筷撤走，又奉上茶水。
易符笙喝了一口茶，看向林憲和易輕雪。
“憲兒，有件事娘要先跟你說一聲。”
擡頭對上一張帶着些許爲難的表情，林憲眉梢微挑了下，“什麽事？”
易符笙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明日，便是玄陣城一年一度的天賦測驗，測驗的便是你有沒有學習陣法的天賦，以及天賦的強弱。到時，還會有陣法學院的導師前來收徒。雪兒是第一次參加測驗，但她從小就跟在我身邊，對陣法的了解不弱于已經進入陣法學院的學生。隻是憲兒你卻是從未接觸過陣法，雖然我聽你先生說你的數術天賦很強，但數術上的天賦隻能證明你在測算方面有很強的造詣，但陣法天賦并非隻看你的數術天賦，還必須要着眼于大局的同時又精于細節，天文地理星位無所不測無所不精，所以娘想的是，這次的天賦測驗你先不要參加了，先跟在我身邊一年時間對陣法多些了解，等明年的明天，再去參加天賦測驗。可好？”
話落，屋内一片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都落在了林憲身上。
林憲緩緩擡頭，直接對上了易符笙看過來的目光，輕輕啓唇，聲音堅定而清晰，“但我想試一試。”
易符笙頓時皺了皺眉，“憲兒······”
容臨伸手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轉眸看向林憲，“憲兒，你娘她也是爲了你好。天賦測驗不比其他，這是會影響你一輩子的大事，尤其是每個人的第一次天賦測驗。若你這次表現不好，很可能就會影響到今後的測驗，而且陣法學院裏有些名聲很盛的導師，也隻會收在第一場天賦測驗中表現好的弟子。往後就算你在第一場測驗中力壓所有人，他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
易符笙看着神色半分不動也不知聽沒聽進去的林憲，輕歎一口氣，“你容叔叔說的也是事實。憲兒，你要相信娘，娘都是爲了你着想。要是你這次隻是爲了一時的想要氣娘，到時候毀掉的還是你自己。”
易輕雪起身繞過半張桌子坐到林憲身旁，小臉上滿是認真，語氣也盡量地聽起來顯得語重心長，“姐姐，雪兒也覺得你這次應該聽娘親的話，我也見過幾位陣法學院的師兄師姐，第一次天賦測驗真的很重要。要是這第一場失利了，可就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姐姐你還從來沒有學過任何關于陣法的東西，就要去參加天賦測驗······”她說着搖搖頭，一臉擔憂，“實在是太冒險也太不理智了了！”
林憲對上對面三雙殷殷相勸的目光，“如果我非要參加呢？”
“憲兒！”
易符笙的聲音裏更添了七分嚴厲，她看着林憲忍不住搖了搖頭，眼底多了一絲失望之色，“你非要這麽不懂事嗎？”
“就爲了跟娘賭氣？”
“沒有，”林憲很認真地看向易符笙，“我怎麽會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跟您賭氣呢。”
不值得！
她又掃了容臨和易輕雪一眼，突然輕笑了下，“是，我的确對陣法沒有太多的了解。但在我的眼裏，萬事萬物，都可以用數術來解釋。而陣法，也不例外。且數術同樣是着眼于大局又精于細節，運用得好了，同樣可以測算天文地理星辰軌迹。在我的眼裏，不是陣法包含數術，而是數術包含陣法。”
“所以，”林憲眉眼間溢滿自信，坐姿挺直，開口擲地有聲，“我想參加明天的天賦測驗，不是沖動，也不是跟您賭氣，僅僅隻是想證明這一點。”
她說完起身，看也沒看對面和身旁這會齊齊愣在當場的三個人，單手拎開椅子，“我先回去休息了。”
言罷轉身，揮一揮衣袖，雲淡風輕的離開了房間。
房間内在她走後仍舊靜默了良久。
“啪！”易輕雪在失神間不小心打翻了茶盞，一聲脆響，也驚醒了陷在愣怔中的易符笙和容臨。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殘留的強烈震驚。
易符笙張了張嘴，“憲兒她······”
話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
因爲到此刻她才發現，就算是經曆了這将近兩個月的時間，她依舊對自己這個大女兒沒有多少的了解。
隻知她從小受盡苦楚，好在遇見了一位好心的先生，之後也算是過得順順當當。
不知她心有信念宏圖，不知她秉性堅定一往無前，不知她輕描淡寫間字字珠玑。
更不知在她的心裏，原來自己這個親生母親，其實并沒有多麽重要。
想到這裏，易符笙扶起桌子站起身來。
靜候在一旁的侍女忙拉開椅子。
她轉身，容臨忙喊了一聲，“符笙？”說着伸手欲扶住她胳膊。
易符笙擺臂揮開了容臨伸過來的手，“容臨，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靜一靜。”說完後，她也沒有等容臨的回應，顧自出了房間，幾個大邁步，身影便隐在了茫茫黑夜裏。
容臨看着易符笙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坐回去，端起手邊已經涼透了的茶輕抿一口，揮退了房間裏候着的侍女，看向對面坐着的神色見第一次多了些惶惶的易輕雪，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雪兒，林憲會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敵人。”
不說兩人之間天賦誰高誰低，但剛才那個把他說愣住久久難以回神更是讓符笙這般失态的林憲，皆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個孩子。
而且還低估得不輕！
易輕雪抿抿唇，忍住心底因爲父親這句話湧起來的不服氣，“那明天的天賦測驗，林憲她真的會參加嗎？”
“會，”容臨對上女兒的眼睛，拳頭交握攥緊，“林憲會參加，就算是你娘親她，也不會阻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