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停下吃飯休息,李孑拎着熬好的藥去到鄭家三兄妹所在的車廂裏。
“還能堅持?”
三人忙點點頭。
“有什麽不舒服就直接說知道嗎?”
三人再次點點頭。
“你們今後有什麽打算嗎?”
三人準備點頭的動作一頓。
李孑伸手敲了敲車廂壁,“知道咱們的目的地是哪嗎?”
三人茫然對視片刻,鄭旭然擦了擦嘴角的藥汁,“姐姐,我們去哪?”
“戰場。”
三個人同時一愣。
李孑對上三張茫然的小臉,“你們知道家在哪裏吧?想回家嗎?”
“姐姐,我們是被您買來的。”相比起哥哥,鄭旭安更沉默一些,他開口說道,“花的銀子太多了,我們家出不起。”頓了頓,“很可能也不想出。”
最後一句話落,鄭旭然和鄭旭因臉色都有些黯然。
被抛棄的小可憐樣!
李孑把林逸叫過來。
“跟他說說你們家是什麽情形,包括家住哪裏,精确到那個州府那座城哪條街,還有你們父親的名字。”
等鄭旭然和鄭旭安你一句我一句互相補充着說完,李孑轉頭看向林逸,當着三位兄妹的面吩咐道:“派人去查。”
林逸領命去辦,李孑看向車廂裏,“我這麽做,是要确保你們的身份在我這裏毫無隐瞞且萬無一失,可以理解嗎?”
看着三個小雞啄米似的腦袋,李孑彎唇笑了笑,“現在你們要先跟我去戰場,等去你們家裏調查的人回來,我再把你們送去别的地方。這段時間什麽都不用多想,好好養傷吧。”
她拉上車廂簾子轉身,聽到後頭傳來三道很輕的聲音:“謝謝姐姐。”
**
兩天後。
李孑率刺部成員和漠北大軍彙合。
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去了中軍大帳。
“北邊可有什麽異動?”接過陳修遞過來的茶杯抿了一口,李孑開口問道。
“這幾天裏有過幾次小規模的交鋒。”陳修擰了擰眉,“北周那邊好像是打定主意要縮在烏龜殼裏了。”
這道峽谷對兩邊來說都是易守難攻,但北周現在是隻守不攻,意在繼續僵持。
但他們身後還有三座城池的原北周百姓,現在隻是派兵鎮壓,局勢尚且不穩,卻不能任由北周繼續僵持下去。
“左邊的山脈可有探出可以抵達山脈對面的路徑?”
“我正要說這個。”陳修起身走到沙盤前,李孑見狀也端着茶杯跟過去,“刺部在這幾天裏兵分數路,進山脈之中一路往北潛行,也跟同樣進山往南而來的北周探子交過幾次手,同時繪出了一幅詳盡的山脈地形圖。這片山脈的地形對于大軍來說,太過複雜了。”
這才是讓他糾結的地方。
山林茂密難以行進暫且不說,其中還有幾處寬度和縱深都吓人的斷崖,更兼之在斷崖的後方,還有一處滿是霧瘴的沼澤地。
常人尚且難以逾越,更别提大規模的軍隊。
北周也不可能對他們這大規模的行軍視而不見,勢必會沿路設伏。
這樣就更加了一層難度。
李孑看着眼下堆積得無比詳盡的沙盤靜靜喝完一杯茶。
現在隻剩下兩個選擇。
大軍趕赴甯柳鎮,迂回進攻。
但甯柳鎮是北周的地盤,她可以肯定蕭成玦在那裏留了人手。
大軍過去很容易打草驚蛇,從而轉爲被動。
另一個就是穿過山脈,若能成功,便可對北周大軍進行前後夾擊。
但穿行山脈确實難度不低。
兩者相權取其輕。
李孑把茶杯放下,”我想賭一賭。“
陳修擡眸看了李孑一眼,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地勾了勾唇,”是你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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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進山,除了留在軍營中的刺部成員,李孑還親自挑選了三千名陸行軍。
除此之外,沒有帶一個後勤士兵,就連糧食因爲要減輕負重,也隻帶了三天的量。
這就代表着,他們在穿行山脈的途中,吃完了自己攜帶的糧食,接下來想要吃飯,就隻能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進山之前,李孑身後又多了一個小尾巴。
李孑何東先帶着其他人出發,把團子交到面前來,嚴肅道:”這一路上山下河過崖打獵吃飯,隻能靠雙腿,吃飯甚至不能取火隻能吃生食,你能保證自己可以堅持下去跟得上隊伍不掉隊嗎?“
”我能。“
對上團子堅定認真的一雙眼睛,李孑沉默了片刻,點點頭,”走吧!“
說是這麽說,但在領物資的時候,李孑還是多領了一個人的食物。
進山方知山路到底有多難行。
林子茂密的地方很難看見地面,積得厚厚的落葉下方可能還藏着山中小動物的洞穴。若是不小心一腳踩空,摔個跟頭還算是好的,就怕不小心扭傷了腳。
拖着傷腿依舊得趕路,還不能掉隊,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山坡陡峭,時刻要注意着腳下的石頭和泥土勞不牢固,打起十分的小心來,要不然你一腳踩不穩,就會帶着身後的隊伍一起滾下山。
有些直上直下的地方甚至還要借助藤蔓或者繩子。
晚上帳篷自然是沒有的。
能找到山洞算是運氣好,找不到就隻能在身上和附近撒上驅蟲的藥粉,爬到樹上去睡。還得随時面臨從樹上掉下來的危險。
三天時間在趕路中轉瞬即逝。
看地圖上,他們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
這三天裏,五千大軍很少動用背包裏的吃食,多是就地取材。
李孑沒有提醒,但看他們這個自覺性還是很欣慰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路程中有可能會發生什麽變故,萬一哪一天或者幾天裏找不到能吃的食物,他們背包裏的物資就是能救命的東西。
更讓她欣慰的是,這三天裏,團子硬是咬着牙堅持下來了。
跟着爬山坡,走吊繩,啃生食,從頭到尾就沒叫一聲苦和累。
刺部和陸行軍衆人這次能被李孑挑選出來,自然個個都拔尖的。
對于李孑帶一個才剛剛十多歲的孩子過來,他們雖然沒說什麽,但心底還是多少有些不贊同的。
現在所有人都改觀了。
人家團子比他們小的隻是歲數,論能力,并不比他們弱。
中午吃過飯暫時休息。
李孑攤開手上的地形圖。
前面不遠就是他們将要渡過的第一條斷崖。
圖上已經标出了寬度:三丈寬。
抛出繩子攀爬而行,無驚無險通過。
後頭再次經過了幾條寬窄不一的斷崖後,大軍到達了地形圖上标明的最寬的一處斷崖前。
這一處斷崖沒有标明準确的寬度,但所有人在看到這條斷崖的時候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面的樹冠映在眼底已經有些模糊,垂直向下的崖壁之下,是一條正奔騰而過的寬廣湍急河流,水浪打在兩遍的崖壁上,滔滔巨浪濺起白花花的水沫,伴随着巨大的響聲。水上有些順流直下的浮木,撞擊在崖壁上瞬間斷成好幾截。
而他們想要經過,就必須得有人帶着繩子遊過這條湍急的河流。
李孑面上第一次多了些許凝重。
大浪滔滔,稍有不慎,就會被水流沖走,找都找不回來的那種。
現在情形比之前描述的還要嚴峻得多。
“何東。”
“屬下在。”
“召集水性好的來。”
“是。”
一刻鍾後,李孑身後站了百多号人。
李孑看向何東,“多少人?”
“一百四十九。”
李孑點點頭,差不多夠了。
“現在,每五十人分爲一組,繩子纏在你們的腰間和手腕上,其餘人都給我拽着繩子另一頭,渡河!”
衆人沒有絲毫猶豫,接過繩子開始一個接一個往身上纏。
李孑走到正在往腰上纏繩子的何東前面,把繩子撿起來忘腰間一繞。
在場衆人同時一愣。
何東手上的繩子掉在地上都沒有注意到,“官将軍?”
李孑把繩子在腰間和手腕上纏好才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下河。”
何東下意識就要反對,被李孑擡眸一掃,到嘴的話咕咚一聲咽了回去。
“将軍,太危險了,您······”
李孑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擡腳走到斷崖邊上,往下看去。
“抓緊了。”
何東下意識抓緊手上的繩子。
繩子猛然繃緊,李孑已經第一個跳了下去。
很快,斷崖下方伴随着水聲還有一道聲音傳過來,“跳!”
何東等他身後的人抓緊繩子,站到斷崖邊上瞅準落水點往下一跳。
“砰!”
身體和水面碰撞激起巨大的浪花,水流瞬間沒過頭頂,身體不受控制地就要随着水流被沖往下遊的的方向。
随後又被腰部和手腕上的繩子拉扯回來。
他忙奮力往上遊,頭部探出水面大喘了一口氣,耳朵因爲進了些水,響在耳邊的聲音也跟着多了幾分飄忽感。
隻聽得他身後隐隐約約的聲音傳過來:“還好吧?”
何東點點頭,被身後的繩子拽着退開了些,等着後面的人跳下來。
很快,河面上響起一陣撲通撲通跳水聲。
等所有人都跳下河,衆人開始奮力遊向對岸。
多人彙聚在一起的力量生生擋住了河水的沖力。
留在岸上的大軍也一臉凝重。
他們在岸上看得清楚,現在渡河的路線已經發生了偏離。饒是這麽多人,還是被水流推出了不小的距離。
一刻鍾,兩刻鍾,半個時辰······
李孑扯了扯被勒得生疼的腰,腳踩着水往上遊了遊,看到了視線不遠處的崖壁,精神一震。
“大家加把勁,别洩氣,我們就快到對岸了!”
快要精疲力竭的一衆人下意識得加快了劃水的速度。
手指碰到石壁,李孑也忍不住大喘了一口氣。
可真累!
腦袋還被水流給沖擊得有些頭暈眼花。
岸上,團子一直在緊緊盯着遊在最前面的那道身影。
這會看見那道身影終于到了對岸,才悄悄長舒了一口氣,蹦跶地無比歡快的心跳也跟着慢慢平穩下來。
李孑最先爬上岸。
把腰上的繩子解開,綁到距離她最近的樹幹上,随後一屁股坐在樹底下,連根手指頭度不想動了。
後頭的人陸陸續續拽着繩子爬上來,一上來也跟李孑一樣,直接攤地上了。
何東跌跌撞撞挪到李孑身側,剛要開口,李孑先朝他擺擺手,“我沒事,先歇會。”
“砰!”精神一松,何東直接跌了個狗啃泥。
李孑:“·······哈哈哈!”
衆人看着這一幕沒敢笑,不過笑意全都彙于眼底。
歇了一盞茶的時間,衆人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繩子,在岸上找了三根最爲粗壯的樹幹綁上。
三條繩子,兩條平行,一條位于下方,呈現一個倒三角的形狀。
大河上空,斷崖中間,自此多出了一道簡易的橋梁。
留在岸上的大軍紛紛拿出随身帶着的搭扣,開始排隊過河。
團子伸手搭住身體兩側的繩子,腳跟着踩到下方的繩索上,抿了抿唇,向前踏了一步,繩索跟着一晃,他腳下一滑,額頭滲出一顆豆大的汗珠。
走在他前方的一名刺部成員察覺到後頭的動靜回過頭來,輕聲安慰道:“繩索晃是正常的,别往下看,往前看,你就會發現它是很穩的。别害怕,你能行!”
團子對上他鼓勵的目光,輕輕點點頭。
一步,兩步,三步……團子的步伐走得越來越穩,直到水流打濕了鞋子和褲腳,他低頭去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這條繩橋的中間,水流漫過一部分繩索,潮濕的水氣撲面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