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秋闱将至之時,雍京四面城門前的官道上皆是進京趕考的舉子。
卻也有一排三輛馬車,從雍京城内出了北城門,一路北上。
天色漸暗,馬車停在一處簡陋的客棧門口。
陳修掀開車簾跳下馬車,回頭又去扶李瓊。
“客棧條件簡陋,委屈你了。”
李瓊看着面前破舊簡陋的客棧大門,又看了看客棧周圍一片密林,“要不,我們還是回馬車上吧?我看話本子上說,荒郊野外,破舊客棧,黑店無疑。這客棧還叫黑風客棧,我隻聽說過有個叫黑風寨的土匪窩。”
陳修聽得眼皮跳了跳,但還是搖了搖頭,“這回不行,爹讓我們今天必須來這間黑風客棧借宿。不過,你怎麽知道有個叫黑風寨的土匪窩?”
“爹說的?”李瓊微微瞪大了些眼睛,“那我們還是進去吧。黑風寨是阿孑妹妹給我寄來的信上看到的,她當時端了一個土匪窩。”
陳修:“······”你們信裏都寫的什麽啊?
黑風客棧的門是關着的,敲了幾下沒人應,陳修索性直接伸手用力一推。
門直接被推開了。
伴随着門被打開,還有落下的簌簌灰塵。
“這門,多久沒開過了?”
“這客棧裏,真的有人嗎?”
“我們确定沒走錯爹說的地方嗎?”
聽着李瓊發來的靈魂三問,陳修揮袖,揮開落下來的灰塵,“既然都來了,就進去看看吧。”
兩人擡腳踏進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客棧大堂,先是往櫃台方向看了一眼,不意外地沒有看到人。
穿過大堂,出了門就是後院。
兩人腳步卻是猛地一頓。
因爲一道閃亮的刀鋒,就橫在他們面前。
離得太近,甚至能感覺到刀鋒之上的寒意。
陳修把李瓊拉到自己身後,“我們是來貴客棧借宿的。”
他這句話說完,那道刀鋒往後推了些,門邊走出來一個一臉冷峻的黑衣男子。
陳修目光落在對方領口處銀色絲線繡着的一個圖案上,目光不由一凝。
接着一道刀尖就逼到了他眼前,“再敢胡亂看,挖了你眼睛。”
陳修退後一步,“抱歉。”
“自己随便找個桌子坐下,飯菜待會給你們送過來。”
黑衣男子收回刀,冷聲提醒一聲,轉身便走。
陳修握着李瓊的手回到大堂,找了個還算好些的桌子整理幹淨上面的灰塵,“阿瓊,坐!”
李瓊緊挨着陳修坐下,“剛剛那個黑衣服的男人······”
陳修做了個‘噓’的口型。
李瓊捂了捂嘴巴。
兩人靜靜等着上菜。
後院,方才把陳修和李瓊兩人攔住的那個黑衣男子一路徑直走到最後頭的一方房屋前,推開虛掩着的房門,“老大,您說玄武令就在那兩人手上?”
房門被推開,便可見裏面的擺設尤爲簡單。
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隻剩下坐在那把唯一的椅子上垂眸靜靜擦拭手中短刀的女子。
女子穿着的是一身與黑色及其相近的灰袍,胸口的圖案與黑衣男子上的一模一樣,隻顔色是純黑色,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墨發高束,一張素淡的臉微微垂着,聽見黑衣男子說話,手上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
“玄武印有反應,我們等的人來了。”
女子靜靜擦完手裏的短刀,又拿了黑色的布纏好刀柄,這才放回桌子上,嗓音微啞地說了這麽句話。
“讓兄弟們都準備好,我們該走了。”
黑衣男子表情變得嚴肅了些,微微躬身拱手道:“是,印主。”
一刻鍾後,坐在大堂的陳修和李瓊等來了他們的晚飯。
一人一大碗雜面面條,面條上放了一勺肉醬,撒了幾粒蔥花。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鍋煮面的面湯。
陳修吃了一口就皺了皺眉,“你嘗嘗可還吃得慣?”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别說雜面面條,就連糠團子他都啃過。
但阿瓊從小吃得精細,不一定能吃得下這雜面面條。
李瓊挑了一根面條吃了,“還吃得慣,不過這麽一大碗,我吃不下這麽多,要不撥給你一些吧?”
“你能吃多少就就吃多少,剩下的我來吃。”
“好。”李瓊笑眯眯地應了。
夫妻倆肩靠着肩低頭吃面條。
李瓊隻吃了一小碗就飽了,把剩下的面條推給陳修,舀了一碗面湯慢吞吞喝。
陳修吃完自己的,把李瓊的碗拿過來吃完裏面剩下的面條,接過盛着面湯的碗一口氣喝完,想了想還是往桌上放了一塊碎銀子,才帶着李瓊起身離開。
至于住宿,想來這樓上的客房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打掃了,還不如在馬車車廂裏睡一晚。
翌日。
天剛蒙蒙亮,陳修醒過來看了眼身側還在熟睡着的李瓊,小心起身下了馬車。
走到空地上練了會拳,回馬車前把李瓊叫起來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沐浴在晨光中的黑風客棧。
兩人洗漱好,進到客棧裏。
這回沒有冒冒失失往後院走,而是直接走到那面已經被收拾地幹幹淨淨的桌子前坐下。
不一會,依舊是昨晚那個黑衣男人,依舊是端着兩個大海碗走了進來。
走過來直接往桌上一放,轉身離開。
陳修看着碗裏跟昨天晚上一模一樣的雜面面條,“······阿瓊,吃吧!”
他嚴重懷疑這裏的廚子大概隻會做這麽一種吃食。
依舊是李瓊吃不完的陳修接着吃,吃完後照舊放下一小塊碎銀子,兩人相攜着出了客棧大門。
剛走了沒兩步,身後的客棧大門砰地一聲。
兩人回頭,就見客棧大門已經嚴絲合縫的關上了。
頭頂上黑風客棧的牌匾被震得晃動了好一會,灰塵接着簌簌下落。
“走吧!”
兩人回到馬車上,繼續一路往北前行。
三天後,馬車即将經過一片密林。
坐在車廂裏的陳修蓦然心頭一跳,想都沒想就叫了停。
李瓊迷迷糊糊睜開眼,“怎麽突然停下了?”
陳修拍拍她的手,“我下去看看,你先坐馬車上,别動。”
下了馬車,陳修看着前方的密林神色凝重。
他爹說這一路上不會平靜,這會他心頭突然有了一股‘終于來了’的感覺。
之前在那黑風客棧裏,看到那黑衣男子胸口的圖案後,他便已經确定那是玄武衛的駐地。
因爲在他懷裏的這枚玄武令牌上,也有一個同樣的圖案。
這也就解釋了他爹爲什麽偏偏讓他去這麽一個破舊的黑風客棧借宿的原因。
這三天裏,那玄武衛一直沒有露面,但他能感覺得到,周圍是有人的。
對方主動選擇隐于暗處保護,他自然也沒有主動讓人露面的打算。
雙方之間相安無事就好,等到了漠北,玄武令物歸原主,這些人自會退開。
回到車廂裏,陳修讓車夫繼續趕路,不過周身氣勢卻也跟着繃緊了,随時做好迎戰的準備。
他不可能隻靠玄武衛的保護,關鍵時刻,最靠得住的,還是他的功夫。
馬車緩緩駛入密林,好像突然沉寂下來一般。
就連李瓊也察覺到了馬車外環境的不尋常,“怎麽聽不到一點蟲鳴和鳥叫聲?”她說着反應過來,“是來攔路的人?”
陳修點點頭,“待會要小心些,玄武衛雖然在附近保護我們,但還是要以防萬一。”
李瓊忙點頭,雖然有些緊張,但并沒有露出害怕的情緒來。
陳修話音剛落,耳邊便聽見了一聲利箭劃破空氣的尖鳴。
但很快,又想起咔的一聲脆響,是利箭被砍斷的聲音。
緊接着,無數支利箭呼嘯而來,又想起連綿不絕的咔咔聲。
利箭飛來,又被砍斷,再次飛來,再被砍斷。
終于,聲勢慢慢減弱,直到再沒有利箭射過來。
但不管是陳修,還是玄武衛衆人,都清楚一點。
真正的較量,這才是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