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虎腳步匆匆進了大殿。
“陛下,漠北傳來消息。”
禦案後,蕭成玦放下手中正在批閱的奏折,“平身,說。”
“我們安插在漠北的探子,”蕭虎咬了咬牙,“被連根拔起,隻留下宴逢的那個小兒子逃了出來,現被南境駐軍收留。”
蕭成玦挑了挑眉,面上卻沒有多少動怒的神色。
“宴逢那個小兒子叫什麽來着?”
蕭虎沒想到自家皇上會問這個,凝眉想了想,才回道:“回陛下,好像是叫宴隋。”
“他還有個親姐姐在留在皇城?”
蕭虎更沒想到自家皇上連這麽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也記得,就連他都是剛剛查到,“是,宴隋有一姐姐,名宴瑚,大他十歲,三年前嫁給一個叫彭裕的舉人爲妻,去年那彭遇被派往南境和昌縣做縣令。不過政績平平,倒也安分守己。”
蕭成玦點了點頭,“傳宴隋進京,朕親自見見他。”
蕭虎愣了下,擡頭望見蕭成玦深不見底的眼,又忙低頭,“是,微臣這就宣他進京面見陛下。”
**
胡不爲是真的沒想到他家院長居然真的把人給放走了。
等他知道的時候,人已經過了邊境,成功被北周軍隊接手了。
這回他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郁悶到心肌梗塞。
偏偏在這形勢愈發緊張的時候,他發現他家院長居然又開始忙裏偷閑起來了。
具體操作便是,可勁折騰兩個學院裏的學生。
今天辦一場文會,明天就辦一次友誼比賽。
折騰得整個夏日裏都熱火朝天。
胡不爲:“······”心好累!
和漠北學院不相上下的,是中秦京城雍京的歌舞升平。
皇上不管事,大權被周太師獨攬。
北周蕭皇病逝的消息傳來,朝中更是有不少人歡欣鼓舞。
唯有少數看得深遠些的,開始注意到新登基的北周七皇子蕭成玦。
這可是個戰争狂人。
當皇子的時候就恨不得率領他那支北周鐵騎征戰天下,當了皇帝在沒人管束,可不就成了脫缰的野馬,想幹什麽便幹什麽。
但人少言便微,他們的擔憂說出來後沒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視。
陳侯府。
陳修正在書房裏寫一封書信。
李瓊端了一碗冰鎮綠豆湯進來。
“清彥,先把湯喝了再寫吧。”
陳修擡頭,看見李瓊被曬紅的臉皺了皺眉,“天這麽熱,湯讓下人送過來就好。”
李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也不光是爲了給你送湯過來。”她目光落在陳修手底下的那張信紙上,“你是在給阿孑妹妹寫信吧?”
陳修喝綠豆湯的動作微頓,點了點頭,“跟她說一說京中局勢,阿瓊又是怎麽猜到的?”
“這幾天,你時常把那張從漠北帶過來的輿圖拿出來看,又在書房屏風後面弄了一個沙盤,還從庫房裏找出來好幾本兵書塞到書架上,常常拿下來翻看。我是你妻子,你這些動靜我怎麽可能注意不到?”
陳修默,他接過李瓊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嘴,“我有些擔心。”
李瓊在他對面坐下,“擔心什麽,能跟我說說嗎?”
“北周新任蕭皇,蕭成玦。前年,漠北軍和他率領的北周鐵狼騎交戰,我帶着漠北軍丢了七城,退至芒山,阿孑率領漠北軍在芒山腳下應敵,大敗北周鐵騎,蕭成玦受傷,至此退回北周皇城。”
“現在他登基,很可能會禦駕親征,以雪當年兵敗之恥。”
“漠北軍遲早要和北周對上,也不知道漠北現如今形勢如何了?”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阿孑的心思,從來不曾隻在漠北一隅上。
當漠北軍和北周鐵騎對上之時,這三國之間的暗潮洶湧,很可能會被攪得徹底浮上水面。
到時候,就算是這中秦京城,也幸免不了。
他該袖手旁觀,還是跟着踏進這滾滾巨潮?
“清彥,你想回漠北嗎?”
陳修陡然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聽見李瓊這般問,他罕見地眼底流露出一份迷茫,“我······”
“不如就問問爹爹吧!”
李瓊握住陳修放在桌子上的手,輕輕捏了捏,“無論你做任何決定,阿瓊都支持你。”
陳修在大門口堵住了提着一個鳥籠子遛鳥回來的陳老侯爺。
陳老侯爺七十高齡,依舊精神矍铄,在把侯府交給大兒子後,正式榮升老侯爺,賦閑在家每日鬥雞遛鳥養蛐蛐,老人家能玩的都玩了個遍。
但京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了這位每天嘻嘻哈哈半點不擺架子的老侯爺。
因爲他們都清楚,在陳老侯爺這副老小孩的外表下,是個人精。
“爹。”
陳修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孩兒有事請教您。”
陳老侯爺花白眉毛一挑,重重哼了一聲,“我還以爲你這小子打算一聲不吭把自己給憋死呢。怎麽,突然想起你老子我了?”
陳修接過自家親爹扔過來的鳥籠子,跟裏頭那隻胖的看不出來原型的小黃鳥對視一眼,老老實實回答:“爹,是阿瓊讓孩兒來問問您的意見。”
“我就知道。走着!”
陳老侯爺邁着八字步,大搖大擺往自己院子走,陳修摸摸鼻子,提着鳥籠乖乖跟在後頭。
到了正院,陳修跟着陳老侯爺繞過正房,書房,直到進了院子角落裏一座精緻的小樓。
推門進去,陳老侯爺回頭看了眼陳修,“看着我的步子,走錯一步你老子我也救不了你。”
陳修低頭看着前方地面上顔色深淺不一的木闆,“這是奇門遁甲?”
“嗯,”陳老侯爺接過鳥籠把它挂在窗邊,“爲了這個,老頭子我可是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不過,那人也不知道死了沒,要是死了這人情就不用還了。”
陳修抽了抽嘴角,您老人家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要是不那麽雀躍就好了。
“看好了!”
陳老侯爺說着一步邁出,陳修忙收斂心神,聚精會神地看過去。
最後一塊木闆踏過,陳老侯爺回頭,“行了,該你了。”
陳修深吸一口氣,回想了一遍剛剛記好的步子,擡腳踏了上去。
等到安全通過,陳修看了眼他爹身側緊緊捏起來的拳頭,伸手拍了拍老人家的肩膀,沒有拆穿,“接下來要怎麽走?”
“不用走,等着。”
陳修:“······”
大約過了一刻鍾,小樓的地面突然震了震。
緊接着就見他們面前原本空無一物的牆壁突然從中間裂開,出現了一間本不該存在的屋子。
“這······”
他記得很清楚,小樓是個六邊形,這處牆壁就是外牆,根本沒有這麽一間屋子。
但現在屋子真真切切出現在他面前,陳修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别一驚一乍的,給你老子我丢人。”
陳老侯爺甩甩袖子,當先走了進去。
選擇性的忘了自己當初第一次見這麽一間屋子的時候,比他家小五子的反應還要大。
陳修定了定神,緊跟着進去。
初一踏入,本來漆黑一片的房間内突然亮起燈火,他們往前走一步,燈火便跟着亮一個。
在房間内轉上一圈,四周的油燈全數亮起,整個房間頓時燈火通明。
房間内東西不多,左右兩面牆上各放着一個架子,上面亂七八糟什麽東西都有,一看拜訪風格,就知道是他家陳老侯爺的手筆。
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張厚重的桌案,桌案上筆墨紙硯俱全,還有一張寫了一半字的紙,桌案後還擺了一把椅子,猛地一眼,有種桌案後本是正坐着人,突然有事扔下寫了一半的字匆匆離開的感覺。
陳老侯爺繞到桌案後方把那張紙給拿起來,輕輕一晃,那紙就碎了,紛紛揚揚落了一層白色的灰。
陳修面色一變。
倒是陳老侯爺滿不在乎地拍了拍滿是灰塵的手,“沒事,那家夥一直都是這樣,自己寫的東西都會覆上他的元力,旁人不能碰,一碰就變成這樣了。”
陳修看着陳老侯爺笑呵呵的臉,在他眼裏看到了一份懷念和感傷。
這人,跟他爹恐怕是關系匪淺。
雖然好奇這人會是誰,但陳修也沒忘了自己堵人的目的。
“爹,您對這天下大勢如何看?”
“能怎麽看,”陳老侯爺把桌案後的椅子拖出來坐下,“這世道,要亂了啊!北一個蕭成玦,南一個傅秋昭,中間還有周太師那個老匹夫攪風攪雨,哦,現在還要加上漠北那個女娃子。都不省心!”
“······”陳修摸摸鼻子,“孩兒有一事,一直猶豫不決。”
“去漠北?”
“您知道?”
“我是你爹,”陳老侯爺哼笑一聲,“你這腦袋瓜子裏想的什麽,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了。我就不問不說,我就看你能憋到什麽時候!”
陳修:“······”
“小五子啊,”陳老侯爺突然歎了一聲,“你爹我老了,這世道我也沒那個心思摻和什麽了,你們不一樣,有那個心,就去闖一闖吧,陳侯府,隻要我在一天,就不會倒。你那四個哥哥,你也不用怕牽累到他們,都聰明着呢。”
陳修突然就紅了眼睛,“爹,是孩兒任性了。”
“别跟我哭啊,”陳老侯爺不忍目睹地偏了偏頭,“給,拿着這個,趕緊滾!對了,你媳婦也帶上,那孩子也是個好的,去漠北反而能更自在些,親家那裏,我去說。”
一道黑光抛過來,陳修下意識地伸手一接。
待看清楚拿到手裏的是個什麽東西後,陳修手跟着抖了抖。
“爹,”他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抖,“這是玄武令?”
“不是玄武令還能是什麽?”陳老侯爺吹吹胡子,“你這次去漠北一路上太平不了,皇上那裏我還有些面子,但周老賊不是個好糊弄的,你還帶着瓊兒,正好這一路上讓玄武衛護着。而且,這玄武衛老子也不是給你的,是讓你物歸原主的。”
陳修心神一震,“爹,您說的,什麽物歸原主?”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你小子,到這時候還瞞着我呢。”陳老侯爺冷笑一聲,“你和瓊兒當初在城門口給漠北來的那女娃送行的時候,我也在人堆裏呢。你老子我可是見過皇上小時候的模樣,也抱過小時候的皇後娘娘,那孩子的模樣,我看一眼的時候就認出來了。”
“養得挺好的,皇後娘娘當年沒托付錯了人。”
“行了行了,趕緊滾,出去的時候還是按照剛才過來的順序走。”
陳修被趕出屋子,到底沒能弄明白這房間究竟是怎麽冒出來的。
出了小樓,他又回過頭看去朝裏面看了一眼。
胸口處的玄武令燙的有些灼人,他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發現不是自己的錯覺。
是真的在發燙。
陳修:“······”
最後實在燙的有些受不了,陳修隻好把它拿出來,隔着衣袖握着。
陽光下這枚令牌看起來是透明的質地,非金非玉,黑色的令牌裏面有一道道紅色的絲狀,看得久了,就感覺這些紅色的細絲裏有東西在流動一般。
所以,這東西到底是用什麽做的?
陳修就這麽握着玄武令回到他的院子裏,一進去就見整個院子裏的下人都在忙碌個不停,院子裏更是已經擺了好幾個箱子。
進了屋子裏,李瓊正帶着丫鬟也在滿屋子整理東西。
被冷落在一旁,陳修默默在門口站了會,見李瓊還在忙着,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阿瓊,你們這是打算搬哪去?”
“什麽搬哪?”李瓊正疊桌上的衣服,聞聲偏頭看過來,“不是要去漠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