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流水,桃花紛飛。
李孑在草地上鋪了一塊毯子,坐在上面吃學院學生們上供來的零食。
女子分院裏有不少都是這些心靈手巧的女孩子們親手做的,也有爲了這次春遊特意出去買的,沒一會身邊就堆了一堆。
她吃得不亦樂乎,誰叫都不走。
桃花林裏有人帶了木闆畫紙和顔料畫筆揮毫作畫,遠處的草地上是一群群放風筝的,後面山上有人登高望遠,溪水竹排上,有人拿了預感靜靜垂釣。
當然,也有跟李孑一樣坐在原地不停吃吃吃的。
程青未走過來在毯子邊緣坐下,看着遠近玩鬧的人群,不由感歎了一聲:“每天跟這些孩子們在一起,我都感覺自己變年輕了。”
李孑偏頭看了她一眼,“你才二十三歲,本來就年輕。”
“以前是看起來年輕,但心如老朽婦人,現在我覺得自己又找回了曾經未曾嫁人之前的感覺。這一切,說來還要謝謝院長您。”
對李孑,她滿懷感激。
把她從孤獨無望的生命裏拉扯出來,重新體會到朝陽初生的美好,恩同再造。
李孑遞過去一個炸果子,“吃吧,你們班上的小姑娘做的,手藝不錯。”
程青未笑着接下來,放在唇邊咬了一口,“的确很好吃。”她看看李孑身邊那一大堆各色吃食,還陸續人偷偷溜過來,把精心準備的吃食放下後轉身就跑,“都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呢。”
“院長和程先生在聊什麽呢?”嚴箬推着慕青歌走過來,也跟着看向那一大堆的食物,“啧,我說院長您怎麽坐在這一動不動,敢情在這等着學生們來上供呢!”
李孑擡眸白了她一眼,“有想吃的自己拿。”視線微偏,落在慕青歌懷裏的一隻蝴蝶形狀的風筝上,挑了挑眉,“你們剛去放風筝了?”
“是啊,不過我們倆都太笨了,放半天沒能放起來。”慕青歌把風筝挂在輪椅旁邊,接過嚴箬順手遞過來的一塊糕點啃了一口,“索性放棄了。”
旁邊幾個坐着竹排去小溪裏釣魚的回來了,小木桶裏居然有不少收獲。
幾個人商量着,“要不就在這現烤了吧?柴火随便撿點就夠用了。”
“鹽呢?誰有?”
“我,我,我帶了。”有人掏出一個油紙包。
剛才問話的那人沉默接過,“你怎麽想起來帶鹽的?”
那人郁悶了下,“我還想着能過來這邊抓兔子呢,沒想到連個兔子毛都沒有。”
“我去拾柴火,你們誰手藝好?”
“我來!”
聽見聲音的幾人齊齊扭頭,看見朝他們這邊走過來的李孑,“院,院長?”
李孑低頭看了眼還在木桶裏左突右沖的魚兒們,“我來烤。”
“這些太少了,我再去捉點,拾柴火的,也多兩個人去。”說完她就挽了挽袖子往溪邊走了,到了溪邊伸腳一點,輕松落在竹排上,沒濺起一片漣漪。
溪邊衆人:“······”
竹排上本來就有專門用來叉魚的叉子,不過帶這家夥過來的人大概高估了自己的準頭,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釣。
李孑彎腰把叉子撿起來,試了試手感,腳下一用力,竹排蕩進溪水中央。
程青未從李孑跳上竹排就已經緊張地站了起來,這會見李孑站在竹排上瞬間到了溪水中央,面上不由劃過一抹擔心。
竹排上因爲剛才釣魚上來的緣故,有些水迹,很容易腳下打滑,偏偏李孑還直挺挺站着,看樣子待會還準備叉魚。
剛破冰的水涼意徹骨,這要是一個不穩,掉進水裏可就糟了。
倒是嚴箬看了一會李孑悠閑寫意的動作,若有所思,反過來伸手拍了拍程青未的肩膀,“程先生,不用擔心,院長穩着呢。”
程青未一愣,轉頭看向嚴箬。
嚴箬笑眯眯地,眼底果然不見擔心,“院長會武,我們隻管放心就好。”
有個當将軍的爹,她要是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那才是真的沒臉了。
程青未自然也想到嚴箬的身份和她會武功的事,心這才落了下來。
這會不止她們,岸邊也有不少人看見的在溪水中央握着魚叉聚精會神看着水面的李孑。
“是院長,院長這是準備叉魚嗎?”
岸邊人說話的時候,李孑手裏的魚叉猛地插進水裏。
再拿起來,魚叉尾端現出一片鱗鱗波光。
“真的叉到了!”
帶着魚叉過來的那名學子張了張嘴。
怎麽着魚叉落在院長手裏,好像就一下子變得好用了呢?
接下來,幾乎被一叉下去,都會帶上來一條魚。
衆人從剛開始的震驚,逐漸演變爲麻木。
李孑數着魚捉的也差不多了,這才上岸來。
一群人蜂擁過來,視線緊緊落在李孑手上,那根普普通通的魚叉上。
這魚叉,好像彌漫上了一股神秘的色彩。
李孑把魚叉放回竹排上,看了圍過來的衆人,“柴火撿好沒,烤魚的架子支好了嗎?”
衆人面面相觑,随即忙跑去辦了。
這麽多魚,兩個人拾柴也不夠,最後又拖了三個人。
“院長,我們把魚處理了吧!”
也有女孩子自告奮勇。
李孑點點頭,“再多叫幾個會處理魚的,幫忙有份。”她說着,自己已經拎了幾條走到上遊,蹲下來開始處理魚肉。
剛剛突然想吃,隻不過是有些想念莫驚瀾給她烤的魚了。
但這麽多人她吃獨食不好,索性就來一個烤魚大宴吧!
柴火撿好,烤魚架支在下風口,一群人抱着穿好的魚肉,燃起火,魚肉架在架子上,等到半熟的時候撒上細鹽,再慢慢翻烤,香氣頓時飄散出去。
李孑伸手撕下來一塊烤好的魚肉吹涼嘗了嘗。
溪魚的肉質很細嫩,還帶着一點點微甜,但不知道爲什麽,她總覺得還缺了些味道。
她烤出來的,總沒有莫驚瀾烤的好吃。
團子他們這會丢下班裏的玩伴也湊到了李孑身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李孑,等待投喂。
另一邊,程家姐弟倆也湊着一個火堆。程青午本來想給自家姐姐烤條魚吃,第一次上手,不出意外烤成了焦炭。
程青未抽了抽嘴角,按住他準備去那第二條魚的手,“還是我來吧!”
其他的火堆那也是事故頻發。
學院的學子們一個個毛筆握地利索,伸手就能寫出一段文章出來,但到了烤魚這門手藝上,堪稱兵荒馬亂不足以形容。
另一邊輕輕松松就把魚烤好的女孩子們不忍直視了一會,終于忍無可忍地從一人受傷把魚給奪了過來,“我來烤吧,院長辛辛苦苦叉來的魚都快被你們糟蹋光了。”
有一就有二,慢慢也開始有别的女孩子接手了被男孩子們烤得亂七八糟的魚。
等到終于能吃到一口噴香的魚肉,簡直感激涕零。
“謝謝師妹,你考的真好吃。”
李孑轉折面前架子上的魚肉,聽着看着不遠處融洽起來的氣氛,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吃過烤魚宴,男孩子們搶着清理火堆殘骸,讓給自己烤了魚的女孩子們去一旁休息。
程青未走到李孑身邊,眼神有些擔憂,“院長,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上午的時候女院和男院還泾渭分明,現在一陣烤魚宴過去,互相之間都已經能說三兩句話,她有點擔心。
李孑伸腳碾滅還殘餘的火星,笑着搖搖頭,“青未,你要記住一點。漠北學院和漠北學院女子分院本就是一脈相承,以後兩院之間還會有競賽,我不會讓他們之間一直都保持着界限不來往的。而且,我相信自己學生的品格。”
品性不好的,她根本不會收進來。
程青未在李孑這一席話裏隐隐有所察覺。
她家院長好像在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
而最初的落子之地,就是漠北學院。
想到這,她全身如同被冰涼徹骨的水過了一遍,忍不住顫栗了下。
随即她發現湧上心頭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種讓她心跳忍不住加速的情緒。
程青未在原地定了定神,擡頭看向李孑的背影。
那背影一向纖薄,但背脊永遠挺直着。
這會有巍巍遠山做背影,那道背影便似能擎起天地般巍峨。
**
春遊之後。
漠北學院和女子分院之間已然有了更多的認識。
以前時候,兩個學院的弟子互相之間如同楚河漢界,現在卻有了女孩子們組團來旁邊的學院裏閑逛一番,藏書樓中也漸漸有了女孩子們的聲音。
女院倒是沒人進去過,就算是親兄妹,也隻是在門口等候通傳,被允許後才會入内。
李孑對他們之間氣氛的緩和樂見其成。
倒是也有幾位先生提出了不滿,被李孑給強勢壓了回去。
而學院衆人,對于他們院長的印象也在這一次春遊之後更加豐滿起來。
原來他們院長也會叉魚,還很厲害。
也會跟他們一起烤魚聊天。
依舊敬畏,但敬畏中,添了幾分親切。
總而言之,這次春遊舉辦地很好,
李孑給其中的大功臣胡不爲和莫北棠大方地放了兩天假期。
**
北甯府府衙。
這一屆鄉試的主考官是北甯府布政使瞿靖瞿大人。
鄉試過後,離家遠的生員有志一同得留了下來,等待春闱放榜。
北甯府府衙中便進入到了緊張的閱卷中。
瞿靖坐在首位,翻着手底下一張張糊了姓名的考卷,“今年的生員水平都很高啊,文章都寫得不錯。”
他旁邊的副手邊整理着手下的試卷邊贊同地點點頭,“的确如此,今年光是策論一項,得了甲等的人數就比前一屆多了将近五十人,雖說這次參加鄉試的人數也比往屆要多,但這個比例已經很驚人了,就是乙等,也有不少。”
瞿靖挑了挑眉,眼底多了幾分喜悅。
手下生員水平高,參加會試考取貢生的也必定會比往屆多,萬一到了殿試上能被聖上欽點,這對他這個鄉試主考官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政績。
“哦?那算經一門呢?”
算經一門往年間都不怎麽重視,但瞿靖從戶部出來的,在戶部時擔任的便是核算一職。他自小便對數術之道感興趣,這次出題,除了策論外,算經的出題他也參與了。
出題的接過便是,今年算經的題目難度比往屆拔高了不止一點半點。
副手探手把算經的試卷拿過來,手上飛快翻閱,突然輕咦了一聲。
他把試卷抽出來,“大人,您看看這張考卷。”
瞿靖接過來目光往考卷上一掃,視線頓時凝住了。
“妙,秒啊,沒想到這題居然還在另外一種解法。”說着已經提筆開始演算起來。
副手看着自家大人有沉迷進去的模樣,司空見慣地搖了搖頭,又接着翻閱手下的試卷。
翻着翻着,他目光凝重起來。
抽出來的考卷很快就累積成一沓。
“大人,您看看這些考卷。”
瞿靖被叫回神,不悅地皺了皺眉,接過遞過來的考卷。
一張張翻過之後,他眉眼漸漸鋒利起來。
全部看完,他手往桌案上重重一拍,“雖說算經一門每道題隻有唯一一個答案,但出現這麽多解題思路雷同,其中定然有貓膩。糊名揭開,給我仔細徹查到底是何原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