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則修的蒙學堂裏，現在已經增加到了二十人。其中便包括了被雲中侯夫人打包送來的雲穩，還有她在遊學期間被亓則修做主特招進學堂裏的幾個孩子。
李孑看着團子和明塵帶着林憲進了門，堂中又有亓則修在，便轉身準備離開。
她倒是也想親自教導這些她親自招進來的孩子，但壓在身上的事情越來越多，隻好無奈放棄。
蒙學堂中。
正趴在窗邊一張桌子上的雲穩正百無聊賴地想着今天要玩什麽，餘光一瞥，猛地站起身，在一片寂靜中，絲毫不曾猶豫地大喊了一聲：“團子。”
看着好長時間不見的小夥伴，雲穩本想着直接沖上去給小夥伴一個久别重逢的抱抱，不過他這一想法在亓則修的黑臉中又縮了回去。
團子看見雲穩也有些小興奮，不過他還知道這是學堂裏，現在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争取把阿憲的位置安排在自己身邊。
久别重逢的小夥伴什麽的，還是先放在一邊吧！
倒是雲穩先朝團子招了招手，“團子，你坐我旁邊吧，明塵做前面。”
他身邊的桌椅上沒有人。
原本是有的，隻不過後來都受不了他的搗蛋屬性，哭喊着找先生換了位置。
對于他人見人憎這一點，亓則修也是服氣的。
現在看着小家夥居然主動要跟團子坐一起，亓則修剛準備點頭，就見身前背對着他的團子朝着雲穩毫不猶豫地搖搖頭表示拒絕，“不行。”
雲穩：“爲什麽不行？我把我的同桌都給趕走了，就是爲了給你騰位置。”
小家夥捂着心口，一臉被負了心的模樣。
亓則修忍不住偏了偏頭不願再看。
這孩子戲太多。
偏偏團子挺吃他這一套，臉上多了一抹歉意，但還是堅持道：“穩穩，我要跟阿憲坐一起。”
雲穩視線落在團子身旁的小丫頭身上。
滿腔怒火跟戳破了的氣球一樣，癟了。
小丫頭真好看，也怪不得團子變心了！
雲穩又看向團子和林憲身後的明塵，“明塵，你願意跟我坐一起嗎？”
明塵看看雲穩，又看看團子，最後擡頭看向亓則修，得到對方應允的眼身後，朝雲穩點了點頭。
亓則修在明塵過去坐下前，看了眼興奮起來的雲穩，蹲下身跟明塵囑咐道：“明塵啊，雲穩不愛認字讀書，你是他的同桌，以後幫老師監督認真認字進學好嗎？”
明·老實孩子·塵乖乖點點頭。
殊不知給自己挖了一個坑的雲穩這會正找出來他那皺皺巴巴的小手帕給旁邊的桌椅殷勤擦拭着。
他可是天下第一好同桌。
亓則修是從李孑知道團子和林憲之間的淵源的，這會再看兩個小孩子的相處，爽快把兩人給安排在了一起，位置就在雲穩和明塵的座椅前方。
他現在隻希望院長的這三個寶貝弟子能鎮住雲穩這個混世魔王了。
**
李孑直接去了知之院。
莫北棠一早就候在了知之院門口，見李孑過來，遞上自己寫好的一張紙。
“諸位先生們已經齊聚議事堂。”
李孑把紙條還給她，邊往議事堂走邊問道：“這些日子棠兒過得可還好？”
莫北棠連連點點頭，在紙上寫道：“胡先生很照顧我，學院的其他先生也沒有給我安排什麽活，沒事的時候我會去藏書樓抄書。”
李孑看完偏頭朝她笑了笑，“還挺充實的。”
兩人一問一寫，很快到了議事堂門口。
莫北棠收了手上的紙闆飛快往李孑身後一站，擺好助手的角色。
李孑伸手敲了敲半掩的門，随即推開，對上房間裏齊齊扭頭看過來的視線，她目光在每個人面上都停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多時不見，諸位先生可還好啊？”
衆人齊齊起身，“見過院長。”
李孑走到首位，莫北棠利落地把椅子拉開，她坐下後手往下壓了壓，“諸位先生請坐吧。”
互相之間寒暄了片刻，李孑才開口進了正題。
“此次把諸位先生聚集在一起，是因爲我有兩件事要講。”
“院長請講。”
李孑和朝她看過來的胡不爲對視一眼。
“其一，便是女子分院的先生一事。”
這會一落，衆人心頭齊齊一凜。
李孑看着他們瞬間有些變化的面色，依舊聲音平靜地開口：“在物色到足夠的先生之前，女子分院的教習一職，還請諸位先生勉力代勞一段時間。”
“院長，此舉不妥。”
李孑一點都不意外的看向第一個開口的祁伯傾，“如何不妥？”
“女子分院，自是應當由女先生來教導，我們，實在是不便。”
“有什麽不便的？”李孑手指點了點桌子，“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難不成這裏面還有那個字眼提到了男女之分？亦或者，祁先生看不上女學生？”
“可這，并無先例。”
“我們漠北學院開創的先河還少嗎？”
祁伯傾：“······”
他暗暗抹了把頭上的冷汗。
跟院長争辯，他就沒赢過。
李孑放軟了語氣，“其實，教導女弟子對諸位先生來說很簡單。現如今，女子并不能參加科舉，自然無需修習與科考相關的學問。對她們的教導，更多在于識字，明理。而且諸位先生也不能否認，女孩比起男孩更聽話懂事。初期，女子分院招收的學生也不會太多，細算下來，你們每個人隻需隔幾天去上一次，耗費不了諸位多少心力。”
“諸位還有什麽意見，現在便可以提出來，咱們可以一起來分析協商解決的嘛！”
衆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無奈。
被院長這麽一通說，他們覺得自己有些想多的同時，心裏怎麽還升起一絲慚愧呢。
那句話确實說得好。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一句話囊獲了他們這些人應盡的的職責。
爲什麽學問之道還要有男女之分？
難道真的是他們心底的偏念在作祟？
這麽一想，他們隻覺得之前的堅持就像個淺薄的笑話。
“院長，老夫願意去女子分院幫忙任教一段時間。”
最爲年老的甄炳生率先點了點頭。
他家中還有個小孫女，也是準備明天送來女子分院的。
正好還能親自教導小孫女。
有了一個人開口，其他人也陸續點頭。
程青午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李孑偏頭看過來，“程先生可有話講？咱們今日就是聚在一起讨論協商解決學院中出現的問題的，程先生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程青午向李孑拱了拱手，“我想向院長推薦一個人。”
“哦？”李孑稍稍坐正了些，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他接着說。
“那人是我胞姐。”程青午眉目間多了一絲黯然，“姐姐和我母親早亡，從小便是一起由家父教導長大。姐姐她比我還要聰明，家父曾數次遺憾姐姐她生錯了性别。三年前，姐姐因爲無子，和她丈夫和離，現在一個人單獨居住。院長，不知您可否給我姐姐她一個機會，見她一面？”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我求之不得呢。”李孑看着程青午一臉忐忑的模樣安慰地笑了笑，“今天下去，亦或者明天，您便讓她來學院一趟，我在知之院裏等她。”
程青午面上忍不住一喜，忙起身道謝。
李孑壓了壓手讓他坐下，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諸位先生家中如果也有如程先生姐姐這般讀過書識過字，也可向我舉薦。”
其他人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程青午他姐姐那是情況特殊，他們自家嘛，倒也有讀過書的小妹或者女兒，但要麽是待字閨中，要麽已經嫁了人，他們勢必顧慮重重。
立即見狀又添了一句：“諸位先生可以回家後先問問當事人可有意。”
衆人這才齊齊應了。
“那我再說第二件事。”
李孑把手邊提進屋裏的袋子打開，把裏面的一疊書拿出來。
“這些書冊是我在遊學途中偶得的，諸位先生先傳閱着看看。”
莫北棠把書卷一一分發下去。
李孑往後一靠，等着看這些人滿是震撼吃驚的表情。
腦海裏，011的聲音在看清那些書都是什麽後，頓時急了。
“宿主，你怎麽能把給團子用的教材都分了下去，你這是準備讓漠北學院所有人都學習這套教材嗎？”
李孑音色淡淡，“不行嗎？”
“可這是······”
李孑打斷他的話：“你不必多言，我自有章程。團子背後的力量還太弱小，我需要給他加大籌碼。漠北學院裏出來的人，以後會是他最有力的臂膀，你這套教材算是及時雨。”
“可這套教材的效果宿主您不會不清楚。”
“我很清楚，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011：“······”
氣到不想說話。
李孑成功把011給氣的重新隐匿起來，嘴角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看向死死把目光定在手上書卷的衆人。
側頭對莫北棠小聲說道：“他們看完還要不短時間，我先去外面轉一圈。”
莫北棠點點頭，看着李孑起身離開，起身關上房門。
一時間，屋内隻剩下翻書頁和激動的加重呼吸聲。
李孑在學院裏轉了一圈，又去學院旁邊新建的女子分院裏看了看。
女子分院的面積要小得多，大院套小院的結構，從上空往下看，就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回字形。
她手上是有鑰匙的，打開大門迎面就是一股新鮮的木料味道。
因爲要收的是女學生，這裏比起旁邊的學院建築要精緻一些，外院學習，内院居住，泾渭分明。
李孑随性挑了幾個房間轉了轉，這才滿意地退出來。
一個冬天的時間，足夠院子徹底晾幹，明年正好可以開始使用。
從女子分院出來，李孑回到知之院議事堂的時候，衆人已經把發到手上的書粗略看了一遍。
“這書······”
幾個人異口同聲地開口，看看你我。
看着對方眼底閃動着的無比喜悅的光，什麽都不用說了。
扭頭想問院長這書是從哪裏得來的，亦或者是哪位當世學問大家著了這麽一本書。
因爲翻來翻去，他們也沒有看到任何署名。
那隻就看到一個空位。
人呢？
莫北棠站在李孑方才坐着的位置旁邊，舉起手上的紙闆，“院長讓諸位先生慢慢看，她出去轉一圈。”
衆人看完紙闆上的字，禁不住老臉微紅。
院長這是算準了他們的看完這書卷後會有的反應麽？
“等等，甄先生，我的書好像和你的不一樣。”
這話一落，衆人齊齊一愣，緊接着跟如夢初醒一般，忙拿着書跟身邊的比較。
這麽一比較，衆人才意識到，他們手裏的書卷都是不一樣的。
依次交換後，又忙低頭看了起來。
“太精妙了！”
這是衆人的心聲。
他們擡起頭，看看美人手裏的手，又不約而同看向莫北棠手邊還剩下的一半，眼底頓時迸發出火熱的光。
吓得莫北棠下意識抱着書退後了一步。
等李孑推門進來，十多道火熱的目光頓時移到她身上。
李孑對他們的反應絲毫不意外，淡定地挑挑眉，“手上的書看完了，感覺如何？”
“院長，這，這書，敢問是哪位學問大家所著？現在隻是粗粗研讀一番，便讓老夫受益匪淺，這書，這書，實在是寫的太好了！”
甄炳生的話問出了在場其他人的心聲，聞言齊齊點頭。
抱着自己手裏的那卷書頗有些愛不釋手。
“我剛才說了，是偶然得來的，自然不知是誰寫的。”她是真不知道，011提供的，有沒有可能不屬于這個世界也不一定。
“我想着讓學院的學子們都把這套書摘抄一分，用于學習，各位意下如何？”
原本聽李孑說不知道是何人所著還有些失望的衆人在聽見李孑說下一句話的時候，眼睛齊齊一亮。
這，自然是好啊！
漠北到底距離雍京太過遙遠，兩地互通消息實在緩慢，消息傳到漠北已經是滞後許久。
他們原本還有些擔心明年的秋闱，但現在有這套書在手。
在場諸位先生在這一瞬間燃起了熊熊野心。
“院長，這些書被當成傳世孤本也不爲過，您真的打算全部無償拿出來用于學院學子們的學習嗎？”
祁伯傾看着李孑的神色有些複雜。
他忍不住換位思考了下。
若是他擁有這般珍貴的書卷，可能第一反應便是把他們珍藏起來，作爲傳家寶一樣的存在。
它的珍貴在于可以讓自己的家族一代代傳承下去，自然，帶來的好處也隻歸屬于自家。
但現在，這份珍貴被全部分撥出去，隻要在漠北學院進學的，每個人都擁有了學會它的機會。
他是知道院長還有好幾個親傳弟子的。
這份博大的心，确确實實是他所遠遠不能及。
李孑肯定地點點頭，“既然大家都同意，就先召集寫得好寫得快的弟子先行抄錄，務必要讓每一位學子都能手抄一套。年前完成，諸位先生覺得如何？”
衆人沉思片刻，點點頭。
距離過年還有兩個多月，足夠了!
“既然以後要用這套書學習，”李孑含笑看着衆人，“諸位當先生的，自然是要先把上面的内容給吃透了才行。如此，我也就不打擾諸位先生的時間了，這就散了吧！”
李孑說完就帶着莫北棠先行出了議事堂，留下身後那一套初級教材和計入看得如饑似渴的諸位先生。
接下來的日子裏，漠北學院的學子們驚訝地發現，他們先生居然每天過來給他們講課的時候都抱着一卷書，不講課的時候就抱着懷裏的那卷書反複翻看，認真學習起來居然比他們還要刻苦。
先生都已經是人師了還這麽努力地提升自己，他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刻苦不努力。
一時間，整個漠北學院的學習氛圍空前濃厚起來。
整天想着該怎麽搞事的雲穩：“娘啊，這學院裏的人都跟瘋了一樣天天看書看書，學習學習，一刻都不帶停的，太可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