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内的蠱蟲被取走,那種時時刻刻萦繞着的饑餓感也跟着消失,許姝忍不住松了一口氣,眉眼間的郁結也消散了大半。
她這個模樣被許晖看到,便認定了自己女兒會做下之前那位大逆不道的事,原因都在這隻蠱蟲上。
再看女兒這副形銷骨立的模樣,心頭一軟,吩咐門外候着的下人,“把你們小姐的行李搬回院裏,再吩咐廚房多做些吃食。”
至于另一邊同樣被取走蠱蟲的青竹,整個人要萎靡得多,且反應也變得很是遲鈍。
她現在這個模樣也做不了許姝的貼身丫鬟了,許晖念在她也是遭了池魚之殃,便叫青竹的家人,給了些銀子,放回家去。
許夫人醒來後聽許晖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生氣變成心疼,當即也不顧身體虛弱,下了床,親自去了女兒的院子,拉着許姝的手好生寬慰。
許姝看上去也恢複地很好,現如今就跟忘了傅秋暝這個人一般,又恢複了她知州府大小姐每天吃茶繡花和小姐妹聚會賞花的日常。
許晖和許夫人漸漸也放下心來,不再把人給拘着了。
秋陽高煦,知州府後花園中的菊花争相盛開。
許姝辦了一個賞花宴,蘇陵府的一衆大家小姐齊聚一堂。
許鎮路過後花園,不經意瞄了眼正坐在小幾後含笑看花園邊上幾個小姐歡鬧的許姝。
眉頭忍不住一皺。
以前的許姝争強好勝,眉梢眼角總會帶着嬌悍,可現在他在許姝臉上隻看到了從内往外散發的溫柔,嘴角的那絲笑意好似定住了一般絲毫不變。那雙眼也很深,深到他看不見裏頭的光。
許鎮壓下心頭泛起的疑慮,悄悄快步離開。
他現在還不清楚爹娘有沒有發現許姝的變化,許鎮準備私下查一查,看看許姝是真的因爲之前的事轉了性子,還是對他們所有人都有所隐藏。
花園處。
許姝放下手裏的茶杯,擡頭瞥了一眼不遠處假山後匆匆離開的背影,嘴角笑容不變,笑意卻不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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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重陽。
一輛寬大的黑色馬車停在一處小城城門外。
令人驚奇的是,趕車的居然是三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孩子。
直到進城門檢查路引的時候,車廂才被人從裏面打開,簾子後頭伸出一隻素白修長的手,把指間夾着的路引遞過去。
守城官兵接過路引,還沒來得及看上面的文字,先被路引上密密麻麻的各州府縣衙城池印鑒吓了一跳。
可以說,有這麽一份路引在,差不多可以把整個中秦走上一個遍,還不會受到任何阻撓。
他當即把讓包廂裏的人打開簾子好讓他檢查一番的話吞了回去,又恭恭敬敬把路引遞回去,“請進。”
包廂裏傳出一道低緩的女子聲音,“後頭那輛也是我的馬車。”
守城官兵往馬車後頭掃了一眼,“既是這般,客人您的馬車可以一并進城。”
“多謝!”
小城真心不大,進城後就是一條能夠讓三駕馬車并行的道路,擡眼便能看見路的盡頭。
要說與别的城池不同的,就是這裏到處種滿了花。
現在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放眼望去,小城就像是被各色菊花包圍了一般。
道路兩邊林立的客棧商鋪門前,也不無例外地裝點着各色菊花,争相怒放着。
林憲從進城眼睛就放在一路走來經過的各色花朵上沒收回來過,由衷贊歎:“真好看!”
路過一家被花枝萦繞的門匾,她擡眼一看頓時眼前一亮,“咱們就在這住吧?”
李孑從馬車的窗子裏往外看去。
小巧的兩層客棧,被開滿紫色小花的爬藤植物包裹着,别有一番雅趣。
“那就這家吧!”
難得憲兒主動提要求。
衆人下了馬車,走到客棧門前,踏上三層木頭階梯,跨過門檻進了客棧内。
大堂内也處處可見開着紫色小花的爬藤類植物,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深吸一口就沁人心脾得很。
但奇怪的是,客棧裏好像并沒有人。
李孑帶着三小隻左右張望一眼,面面相觑,“人呢?”
“這呢!”
不遠處的木頭櫃台後,突兀地伸出一隻手。
随後是一陣椅子被拉扯開的聲音,最後,櫃台後探出一個睡眼朦胧,頭發淩亂堪比雞窩的腦袋。
開口的聲音也相當不客氣,“客人打尖還是住店?先說好啊,我這店裏沒有點菜一說,我做什麽客人就得吃什麽,還有啊,我這的客房也沒有什麽天字一号房地字一号房的分别,都是一樣的房間,要是覺得襯不上客人您的身份,也盡早離開。”
李孑:“······”
的确夠奇葩!
“不能挑吃的,也不能挑住的,”李孑看向林憲,“憲兒,你還想住嗎?”
林憲沒出聲,隻點點頭。
李孑帶着他們仨走到櫃台前,伸手敲了敲台面,“掌櫃的,我要三個房間,其中有兩間最好連着,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啪!”桌子上甩出來一串鑰匙,甩鑰匙的手順便朝一個方向指了指,“那邊上樓,二樓都是客房,自己挑。我先睡了,沒事别打擾我。”
李孑:“······”
她探頭看了眼櫃台後面趴在那又重新打起呼的雞窩狀後腦勺,覺得自己從踏進這間客棧後,無語的次數有點多。
“馬車······”
“客棧旁邊有個小門,自己停後院。”
“午飯······”
“到點了下來吃就行,過時不候,茶水自己去廚房燒,别把我屋子點着了就行。我說你有完沒完,再問就出門右拐去别家客棧,别忘了給我帶上門。”
李孑:“······”
怼到沒脾氣!
她現在算是明白這好好的客棧爲什麽一個客人都沒有了。
有這麽個随心所欲的老闆,客人不跑光了才怪!
吩咐守在門口的車夫把馬車趕去後院,李孑提着行李拿着鑰匙帶着三小隻上二樓自己選房間。
挑高了的二層樓可以站在走廊上往下看一樓的大堂,圍城一圈的客房全部落鎖,李孑選了兩個面朝陽光的房間,打開後檢查了一番。
房間裏面倒是幹淨整潔,地面桌面無灰,被褥疊放整齊地存放在箱子裏,窗戶開了一條縫,空氣裏也彌漫着淡淡的花香。居住環境還算不錯,她這才覺得舒心了一些。
把窗子全部打開,鋪好自己帶來的被褥,李孑走到桌旁拎起上面的茶壺。
不出意外,空的。
她跟旁邊房間也在整理床鋪的三小隻說了一聲,提了兩個茶壺去廚房燒水。
廚房裏同樣也窗明幾淨,可是看見盛水的水缸也是幹幹淨淨的之後,李孑太陽穴忍不住跳了跳。
她隻好又走回櫃台前,伸手敲了敲桌子,“掌櫃的,廚房裏水缸沒水了。”
“啪!”櫃台後面的雞窩腦袋動了動,伸手狠狠拍了下桌子,“沒水了不回去後院打啊!”
李孑忍不住揉了揉有些發癢的拳頭。
她提着水桶從廚房的後門去了小院。
正在後院裏照料馬匹草料和水的三個車夫看見李孑手裏的水桶,忙跑過來一人,“李先生,這活小的來幹就好,您先在一旁歇着,水打好了我再叫您。”
到最後燒水也沒用她,三個人喂完馬匹後你争我搶都給幹完了。
李孑提着兩壺灌好的熱水,跟他們說道:“現在沒事了,你們也上樓歇歇吧。”又把一枚鑰匙放桌上,“這是房間鑰匙。”
三人本來已經打算在樓下後院的小木屋裏湊活一晚上了,現在看着桌上的鑰匙,“李先生,我們用不······”
他們三人一個是被雇傭來的車夫,另兩個以前賣身陳侯府,又被轉增給李先生,算是家奴,這身份哪有跟主家住同樣規格客房的道理。
李孑打斷他的話,“今天特殊,我讓你們住,你們住便是。”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拿起桌上的鑰匙,恭聲道謝:“那就多謝李先生了。”
他是被雇傭來的那個,這些時間一來,他對這位李先生的性子也算是多少有些了解。
對方不在意,那就是真的不在意。
他們要是一再推拒,才是真的要讓李先生不高興了。
索性不如痛痛快快應下來。
李孑點點頭,提着水壺上樓。
她是一個厚道的雇主。
喝了些水,眼看離午時還早着,李孑幹脆帶着三小隻除了客棧在附近逛了逛。
從小城百姓們的閑聊中,她聽說了一件事。
重陽節後的第一天,這個叫宣城的小城會舉行一年一度的秋華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