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行是掐着點過去的。
他到的時候李孑已經用過晚飯,正帶着團子他們仨啃月餅觀月。
李孑招呼他坐下,“你們這的月餅挺好吃。”
陸景行:“多謝李姑娘誇獎。”
李孑拍了拍手上的月餅皮,喝了口茶,“陸公子這個時候過來,可是有事來找我?”
她放下茶杯,“春和堂的事情?”
陸景行點點頭,看向對面那雙倒映着明月清輝的眼睛,“淩江樓雖不懼知州府,但那位知州府的小姐,難保不會憑借身份找你們的麻煩。此事,”他聲音頓了頓,“李姑娘可有對策?”
李孑垂眸不語。
她今天虛弱得很,不想說話。
陸景行察言觀色,小心問道:“李姑娘可是不舒服?”
李孑搖搖頭,“陸公子,你覺得這位知州府的小姐,能對我們使出什麽招來?”
陸景行想了想,開口道:“那位被下了面子,但終究身處閨閣之内,能做的是最多便是使人挑釁生事,咳,派人教訓教訓您。再狠一些,設計栽贓。”
剛說完,陸景行就覺得面前李姑娘看過來的眼神頗爲奇異。
“陸公子高見!”
“······”陸景行不自覺地偏移了下目光。
他能說見慣了自己父親後院裏母親和一衆姨娘争風吃醋,互相陷害麽?
家醜不可外揚啊!
“先說尋釁滋事,”李孑臉上露出一抹不屑,“她的人連團子和憲兒都打不過,有必要怕?至于設計栽贓,我還挺好奇她能使什麽招!”
陸景行:“······”
他覺得自己這回是白擔心了。
仔細想一想,還真是這麽回事。挑釁滋事打不過,至于設計栽贓,以那位知州府小姐的腦子,他也不認爲能算計得了這位李姑娘。
而他和易掌櫃會心生憂患,說到底還是因爲身份上的差距在他們腦海裏根深蒂固。
而他們擔心的人,卻是壓根沒把這層身份看在眼裏。
解決問題的辦法簡單粗暴,見招拆招,卻也是最行之有效的。
“是我着相了!”陸景行眉眼一松,“不過,以防萬一,李姑娘還是小心些爲好。”
“多謝陸公子提醒。”
等陸景行出了臨江閣,李孑看向排排坐吃果果的三小隻,“聽見了吧,明天出門可得小心些,要不然一不留神,就要被套麻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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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春和堂。
年大夫一大早過來,醫館裏的夥計已經把藥堂大堂打掃了一遍。
他把路上買的油紙包着的包子放在桌上,順口問道:“先吃包子吧,林大夫呢?”
“還在内堂歇息呢。”夥計道了聲謝擦擦手拿了一個包子啃,邊啃邊回道,“我方才去内堂路過門口,看見林大夫還在床上睡着,就沒過去打擾。”
“估計是昨晚熬了不少時辰,等來病人了再叫醒他吧。”
太陽升至頭頂。
醫館裏的坐堂大夫和夥計陸續到齊,開始有病人前來問診。
年大夫叫來之前那個夥計,“你去叫林大夫起來吧。”
夥計應了聲,打起簾子去了内堂。
須臾,一聲驚恐至極的大叫,響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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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堂内堂裏有一間房,是專門爲守夜的大夫準備的,以防有病人夜間問診。
沒有病人上門,就進去暫歇。
房間裏的擺設很簡單。
一張簡易的小床,旁邊放了一排櫃子。
從門口朝裏望進去,一目了然。
夥計到了門口先是喊了幾聲,裏面床上裹着被子的人沒有回應。
“昨晚病人難不成很多?怎麽睡得這般死!”
以前也曾有過一次附近的酒樓失火,醫館的大夫們忙了大半夜,等睡下後輕易叫不醒。
他沒有多想,到了床邊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林大夫,醒醒!”
見人不動,他又稍微加大了一些力氣,“林大夫?”
他這一拍,把人側躺靠裏的姿勢,拍成了平躺。
但人看似是平躺着,姿勢卻是一點沒變。
這麽看上去,就顯得極爲怪異了。
夥計在這醫館了也做了不少年月,自認是見慣了生老病死。
他見林大夫這個模樣,心尖尖頓時堵到了嗓子眼。
顫着手去拂開遮住林大夫面龐的衣袖。
入目就是一張蒼白發青的臉,雙眼緊閉,嘴唇微張。
他抖着手把一根手指放在林大夫鼻端下,強自定住心神。
沒有呼吸。
還是沒有。
他再也鎮定不下去,一聲驚恐的大叫頓時控制不住地沖破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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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裏的衆人被攔在門外。
門口和醫館大門都被牢牢把守。
這會誰還顧得上治病看病,一雙雙眼睛和耳朵都在牢牢關注着内堂裏。
内堂房間内。
林大夫身上裹着的被子已經被揭開,仵作正在驗屍。
“記,林廣庸,男,年三十九,死亡時辰,天佑十一年八月十五日晚醜時至寅時之間,死因,匕首刺穿心髒。”
給屍體覆上白布,身上罩了一層白罩衫的仵作朝一旁身着黑色官服,持刀站姿筆直的男子拱了拱手,“大人,此人是被殺之後被扶到床上擺好了側卧的姿勢,胸口的匕首未曾拔出,是以流血很少,且被仔細清理過,醫館的人才沒能問道血腥味。種種迹象可以看出,殺人者在殺人的整個過程中都很冷靜。下官推測,這是一次有預謀的殺人案件。”
龐楊眼皮子顫了顫,看了眼床上蓋着白布的屍體,輕嗯一聲,冷聲下令,“醫館内的人,全部都帶走,确定沒有嫌疑之後再放出來。”
“通知林廣庸家人前來問話。”
“回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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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陵府知州府後院。
一丫鬟腳步匆匆地進了院子,問向守門的小丫頭:“小姐可在房中?”
“在呢,姐姐快進去吧。”
行至門口,她站定腳步,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才伸手輕敲房門。
“小姐,奴婢青竹。”
很快,門裏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緊接着房門被打開,一個梳着包包頭的小丫鬟探出頭來,眉眼猶帶幾分警惕,看見青竹後才揚起一抹笑臉,“青竹姐姐,快進來吧!”
緊閉的閨房内有一股濃烈不算難聞的藥味,香爐裏還燃着香,夾雜在一起有些古怪。
許姝半歪在軟榻上,擡了擡眼皮,“回來了,打聽到多少?”
青竹屈膝行了一禮,才回道:“回小姐,那兩個小童現如今确實住在淩江樓,聽說是前兩天從千渡碼頭登陸的,長輩隻一個李姓女子,口音不是咱們本地人。又是一直住在淩江樓裏,也未見出門拜訪,青竹猜他們在這并無故友親朋,應該是途經此地,恰好有人病下,這才在淩江樓暫住下來。”
“可有查出他們跟總督府有無關系?”
“這,倒是沒有。”青竹說完頓了頓,“不過,前日顧總督曾去淩江樓用過一次飯,其他的,就打聽不出來了。”
許姝輕笑了一聲,“不過是用一次飯,應該隻是巧合罷了!”
“奴婢也這般認爲的,”青竹順勢點點頭,小心看了眼許姝,“倒是今早上還發生了件事,奴婢有些不敢講。”
“講便是,何時這般吞吞吐吐的了?”
“小姐可還記得昨日給您正骨的那位林大夫?他,”青竹克制住自己聲音裏的顫意,“他今早被人發現死在醫館,現如今已經報官了。”
許姝猛地坐起身,雙眼死死釘在青竹身上,“你說他死了?”
“嗯,聽人說是被一把匕首當場刺死的。”
許姝赤着腳下了軟塌,在地上來回走了兩步,又倒了杯茶仰頭灌下去,溫熱的茶水入喉,心頭的慌亂稍稍平複些許。
“這事跟我們無關,我也不過是在他那治了胳膊而已。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青竹你吩咐下去,昨天的護衛還有丫鬟婆子都務必給我三緘其口,關于我昨日去醫館的事一個字都不能透露出去,若有違命的,你讓她們想清楚我的手段。”
青竹心頭一顫,忙低頭應是。
這邊青竹剛打開門,迎面就見夫人身邊的張嬷嬷就站在院門口,忙揉了揉臉頰肉揚起一張乖巧的小臉,擡腳迎上去,稍稍擡高了聲音喚道:“張嬷嬷,青竹給您老見禮了,小姐在後院荷花池邊閑坐呢,奴婢這就領您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