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
行至陸景行推薦的那條北邊大街上,入目便是從街頭到街尾逐次亮起來的燈籠,一點點照亮暗色的天幕。
街邊擺攤的老婆婆給桌上的客人送上一碗熱騰騰的紅油馄饨,轉身間看見李孑,笑眯眯地招攬客人,“姑娘可要帶着孩子來嘗嘗老婆子的獨門手藝?保證皮薄餡多,肉和菜都是最新鮮的!”
李孑低頭問三小隻:“你們想不想吃?”
“想!”
“那就,”李孑看了眼還沒走到四分之一的街道,“先來兩碗吧!”
“好嘞,姑娘和孩子們稍坐,馄饨馬上就好。”
路邊攤位上的桌子不多,李孑挑了一張稍微靠裏的桌子坐下,等了一小會,熱氣騰騰地馄饨便送了上來。
婆婆還貼心得又送來兩個小些的空碗。
一碗裏面十個馄饨,李孑把空碗裏各撥了五個,“吃吧!”
說完她自己先舀了一個。
入口微燙,嘴唇沾上馄饨皮上的紅油,頓時傳來熱辣辣的感覺,咬破薄薄的皮,鮮香的豬肉和香菇餡料完美地糅雜在一起,辣油又沖淡了其中稍稍油膩的感覺,隻覺鮮美非常。
五個馄饨吃起來快得很,李孑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看了眼還在埋頭吃的三小隻,默默告訴自己接下來還有更多好吃的,才壓下了再叫一碗的沖動。
伴随着夜色更濃,街上的行人也愈發多了起來。
李孑帶着三小隻吃完後就趕緊離開了攤位好給後來的人騰地方,他們繼續往前逛。
她背着手,三小隻走在她前面手牽着手,邊走邊停間,沒一會就到了另一個賣吃食的攤位前。
又停下吃了兩碗陽春面。
就這麽邊走邊吃,還沒走過半條街,李孑已經覺得自己有些吃撐了。
“回去還是接着逛?”
團子伸手指向傳來叫好聲的一處,“姨姨,要不我們去那看看?”
“走!”
走得近了,聽見裏面傳來的叫好聲,李孑才知道這是街頭賣藝的。
隻不過這邊人圍得裏三圈外三圈的,李孑搖搖頭,“我不進去了,你們真想去看就牽緊手自己過去,我在外面等你們。”
等到團子他們仗着人小從一處人比較少的地方鑽進去,李孑擡頭朝四處看了眼,目光落在前方不遠的一棵樹上。
趁沒有人注意飛快跳到樹上,居高臨下地朝圈裏面看了過去。
“原來是耍雜技的。”
裏面最吸引衆人眼光的便是那個噴火的,其次是一個雙人組合,表演把人裝箱子裏又拿刀鋸開又合上,引起驚呼聲連連。
另外還有口吞長劍,胸口碎大石······
也難怪吸引得這麽多人來看了。
李孑坐在樹枝上看得津津有味。
憑她的眼力,那個噴火的自然不足爲奇,要她也能做到,難得那人還能玩出一些花樣出來。
裝箱鋸人的用了些許障眼法,如果放在白天肯定會有人發現些許端倪,但現在有夜色遮掩,倒是把其中的一些缺陷給掩蓋了。
口吞長劍的看樣子是真的長年累月練下來的,至于那個胸口碎大石的,李孑能察覺到,每次大錘落下去時,那個胸口放大石的人胸口處都會有一絲微弱的元力護體。
不過這些放在普通百姓們眼裏,都是極爲炫目不可思議了。
在所有的雜技項目看了一個遍,李孑手撐着樹幹準備跳下來,目光逡巡了一番,找到團子他們所在的位置,目光突地一凝。
這會那個噴火的正朝圍觀的人群噴出了一個圓圈,他正準備在火圈消失前再吐一口火,面前的人群卻是猛地一騷動,一個肩膀上坐着一個小童的少年被後面的人推得猛地往前傾了一下,那小童一個沒有坐穩,竟是猛地往那噴火的大漢撲了過去。
周邊人群下意識地發出一聲驚呼。
又不少人伸手去救,但伸出去的手跟左右相碰間,竟是一個也沒能撈到。
眼看小童就要撞上火圈中心的火苗,少年的臉在火光下慘白一片。
“嘩啦!滋滋!”
人群突然間寂靜了一秒。
李孑從樹上跳下去。
少年第一時間半跪着接住被打濕了頭發和衣服的小童,知道自己弟弟沒事後,又忙扭身跟旁邊的恩人道謝。
“小弟弟,謝謝,謝謝!”
明塵默默扣上胸口挂着的水囊蓋子。
緊接着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那少年一愣,又忙改口,“謝謝小師傅。”
“師傅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施主不必言謝。”
少年起身,又微微躬身施了一禮,面色鄭重地開口:“小師傅,在下要帶舍弟回家換件衣服,還請小師傅告知貴寶刹是何處,到時在下必親去道謝!”
“貧僧在無染寺出家。”
“無染寺?”少年眼裏現出一抹茫然,随即又變得堅定,“在下記住了,小師傅,先行告辭!”
少年抱着懷裏的小童匆匆跑出人群,上了停靠在街角的一輛馬車。
進了車廂,他的面色立時陰沉下來,一邊給吓得不輕的弟弟換衣服,順手敲了兩下車廂壁,“去查,剛剛我後方的人群突然推搡,是意外還是人爲?還有,無染寺,在什麽地方?”
車廂外送來一聲輕輕的‘是’,随即恢複平靜。
發生了這麽一場意外,雜技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雜技辦的班主上前緻歉,人群漸漸散開。
李孑接到回來的三小隻,沒提剛才的事情,隻問道:“還要接着逛嗎?”
團子瞥見林憲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本想點下來的頭換成了搖一搖,“回去吧,姨姨,阿憲困了。”又補充道,“我也有點累了!”他說着又扯扯明塵。
明塵從善如流地跟着點點頭。
“那就回去。”
路過燈籠沒有照到的街角處,李孑狀似無意地看過去一眼。
街角寂靜無聲,卻是隐藏了不少人。
回到淩江樓,櫃台處已然換了一個值守的人,大概是被陸景行特意打了招呼,他們一進去對方就站起身從櫃台後走了出來,“李姑娘,小的這便讓人給您們送熱水上去,廚下還備着些夜宵,可要用些?”
李孑回道:“有勞了,至于夜宵就不用了,你們廚房還有牛奶嗎?”
她記得中午吃的那頓飯裏有一道是奶皮豆腐來着。
“牛奶倒是用完了,不過還有些羊奶,李姑娘可要?”
“羊奶也行,煩勞幫忙加杏仁煮一煮送上去。”
“好,李姑娘稍候,小的這便吩咐下去。”
回了房間不消一會,送熱水和羊奶的小二便來了。
李孑打賞了他們幾個碎銀子,關上門盯着三小隻各自把面前的羊奶喝完,才擺擺手,“行了,回去自己洗洗趕緊睡吧。”
與此同時。
蘇陵府兩江總督府。
正院内氣氛凝重。
兩江總督顧淮給自己倒了一杯涼透的濃茶三兩口灌下肚,小心瞟了眼上座少年陰沉沉的面,“小王爺,夜已深,您要不先去歇息?”
這會的少年,也是中秦迄今爲止最小承襲郡王之位的玉辰,哪還有之前在街上雜技攤前時的驚慌失措,視線冷厲掃過來,顧淮隻覺得臉有些疼。
他白天的時候還保證得好好的,在他的地盤上,裕親王和他弟弟一定安全,結果晚上就發生了這麽一起事故。
現在已經查明是人爲。
但那個制造混亂的人在被他們找到之前,已經服毒自盡了。
對方早有預謀,身份自然也無從查起。
線索便這麽斷了。
如此一來,找到幕後真兇的希望渺茫。
想到這,顧淮就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
就算這玉小王爺躲到千裏之外的蘇陵府來,那位幕後黑手也要追上來想要他的命,這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恨!
“顧大人。”
玉辰突然開口喚道。
顧淮從椅子上站起身,“下官在。”
“你可知這蘇陵府周邊,可有一處無染寺?”
“無染寺?”顧淮想了想,搖搖頭,“下官來這蘇陵府近五年,從沒聽說過這裏還有個無染寺。倒是在西北方遠隔千裏之多的漠北之地,有一處叫做無染寺的寺廟。小王爺,”他好奇地擡了擡臉,“您爲何突然問起這個?難不成那無染寺,有什麽嫌疑?”
玉辰搖搖頭,“漠北嗎?我還以爲就在蘇陵府内。今日有個自稱來自無染寺的小和尚,救了舍弟,本王擔心那幕後之人會因爲此次失手,遷怒那個小和尚,要是那小和尚真有個萬一,本王心裏過意不去!”
沒有佛寺護佑,那麽個小和尚,對于幕後之人來說,殺了易如反掌。
玉辰越想越擔憂。
被擔憂這的明塵正趴在床上睡得正香,那個今天幫了大忙的水壺就挂在床頭!
月光隐隐,有風聲吹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