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雖有些殘忍,但她既從他這裏問了許多,作爲交換,也該給他一句準話。
他不是那些沒經過風浪的年輕子弟,而是從刀光血影裏走出來的人,與其用所謂善意的謊言讓他繼續沉浸在不切實際的幻想裏,倒不如将實情言明,讓他得個明白。
“……”阿财意外地看着她。
“今日多謝你同我說這些。”張眉壽最後說道。
日後若有機會,且他也願意的話,她或可讓姐弟二人見上最後一面——她隻能做這麽多了。
阿财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馬車離開别院,在經過白府時停了下來。
張眉壽是從後門處進的白府,見到了白景思。
“白公子可知阿财原本的身份是否有些特殊?”
花廳内,張眉壽問道。
當初阿财是經白公子之手離開的大永昌寺。
“阿财?”白景思愣了一瞬,猜測着問道:“張姑娘說的莫不是道淨嗎?”
張眉壽點頭。
白景思則是搖頭,“倒不知他有什麽特殊之處,隻記得也是出自天門山寺——當初我是見他功夫不錯,本性不壞,且也不願留在繼曉身邊,才選中了他。”
張眉壽并無太多意外。
她本就是順道問上一句而已,實則在路上她也想過了,若白公子知曉什麽内情的話,沒有道理會瞞着不說。
“張姑娘何故突然問起這個?”
“是查到了一些巧合,便來同白公子印證一二。”張眉壽并未細說,隻道:“叨擾了。”
白景思亦不多問,颔首起身相送。
馬車趕回了張家。
“替我更衣梳發,再将前兩日靜妃娘娘送來的帖子找出來。”張眉壽回到愉院,便吩咐阿荔。
“姑娘要進宮?”
靜妃娘娘時常會邀姑娘入宮小叙,起初是直接差人來請,後來大緻是考慮到她家姑娘未必時時都有空閑,于是便改爲了送帖子,讓她家姑娘何時得閑何時再過去。
可姑娘此時突然要進宮,顯然是同那幅畫像有關——
張眉壽點了頭。
“事不宜遲,快去吧。”
她急于印證,不想多耽擱片刻。
阿荔忙點頭,喚了阿豆進來準備梳發,自己則去挑了進宮的衣物首飾。
長麗宮中,靜妃坐在花園深處的亭子裏,正瞧着六皇子帶着太監在塘邊釣魚。
正午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四下,吃着熱茶的靜妃心情頗佳。
自從将杬兒接回了長麗宮之後,他們母子清清靜靜地過日子,她也不願一味束着杬兒去做太多功課,孩子的性情反倒也日漸開朗許多。
皇上早已不問政事,然太子殿下性情仁善,未來太子妃又是杬兒的恩人——無論是眼前,還是日後,于她而言都再沒什麽不滿足的。
一名宮女行了過來,禀道:“娘娘,張二姑娘入宮來看娘娘了。”
靜妃聞言一喜,放下了茶盞。
交待了宮人好生照看着六皇子,她忙就帶着嬷嬷宮女回了前殿。
二人相見,相互寒暄了幾句,靜妃察覺到不同,便将不相幹的宮人支開了。
“今日實有一事想請靜妃娘娘幫忙。”二人已算得上熟識,張眉壽亦不拐彎抹角:“我有要事,需去東宮見殿下一面。”
“就這事啊……”
簡單——
靜妃聞言也不意外,幹脆地笑着應了下來,吩咐了嬷嬷去着手準備。
咳,橫豎這事兒她也不是頭一回幹了,已是有經驗了。
一刻鍾後,扮作了小太監的張眉壽,在另一名太監的陪同下,提着一盒子點心,便往東宮去了。
“殿下,靜妃娘娘讓人送了點心過來。”
阿秋入得書房内,輕聲禀道。
書案後,正看折子的祝又樘淡淡“嗯”了一聲,頭也未擡地道:“拿進來吧。”
阿秋應了聲“是”。
兩名太監入了書房内。
“殿下不趁熱嘗嘗嗎?”阿秋又笑着問。
“先放在一旁。”
然這下意識的話說罷,那隻翻折子的手卻是微微一頓。
不對——
方才已有人來提醒過他該用午膳了,這個時辰,長麗宮怎會使人來送點心?
不知想到了什麽,祝又樘擡首看去。
視線中,那膚色白皙的小太監正笑望着他。
他怔了一瞬,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旋即盛滿了意外的笑意,一雙眼睛亦浮現了神采來。
頭束金冠,着月白色寬大常服的少年擱下手中奏折,自書案後行出。
“怎此時過來了——”他問着,聲音裏亦有着笑意。
“來瞧瞧殿下有沒有按時用膳。”
祝又樘輕咳一聲:“正要用——你可用過了?”
然下一瞬想到,這個時辰進宮,必然是不曾用過的,是以不及張眉壽回答,他便吩咐了宮人:“傳膳,多加一副碗筷。”
宮人應下去了。
阿秋訝然地看着自家殿下帶着張姑娘離去的背影。
她催了殿下數回該用膳了,殿下總說要批罷手中的那本奏折——可一見着了張姑娘,哪怕是一個字隻看了一半,也都能立即放一放的吧?
阿秋欣慰又着急——張姑娘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嫁到東宮來呀?他們上上下下可都盼着呢。
張眉壽心中念着正事,本無太多心思用膳。
可想着,她閑人一個,多一頓少一頓不打緊,然面前這個卻是終日勞心勞神的,吃飯可是頭等大事。
到底也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橫豎要見的人就在那兒也跑不了。
她向來是急性子,可此時卻這般有耐心,倒也真是塵世間難得一見的善解人意——張眉壽陪着面前俊美的少年不緊不慢地吃着飯,邊在内心自誇了一句。
“今日入宮,可是有要事?”飯後,祝又樘主動問起。
他家小皇後,曆來是沒有正事絕不輕易尋他的——這一點,他偶爾想起,會略有些想要歎氣。
張眉壽點了頭,直言道:“是爲了孫氏而來。”
左右無人,她便将自己的大緻猜測說了一遍。
“你是疑心孫氏這個身份,是被他人所頂替了?”祝又樘頗有些意外。
“殿下且看這畫像。”
張眉壽邊将東西取出,邊道:“這樣的巧合,實在少見。從阿财的年紀上來算,丁薔兒突然消失不見,恰就是孫氏入京選秀的那一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