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随緣,便皆有可能。”和尚好似又将話題拉了回來。
“随緣……”昭豐帝細品了品這兩個字,微微皺眉道:“任由事态發展,難道便是長久之道嗎?”
若真能萬事随緣,天地間豈還有章法可言呢?
一切隻怕都會脫離掌控吧。
“此言差矣,随緣非是什麽都不做,更不是給煩惱讓路,逃避現實。而是無愧于心,與生活化幹戈爲玉帛的智慧。”
昭豐帝細細地思索着。
無愧于心——
化幹戈爲玉帛……
“今日言盡于此,願閣下早日解除心結。”
胖和尚起了身來,念了句“我佛慈悲”,便要轉身離去。
“大師且慢!”
昭豐帝忙站起身将人喊住。
“不知大師如今可還願意收徒嗎?弟子自認确實悟性尚可,若大師肯收弟子爲徒,弟子必當盡心敬奉師父,願助師父早日成佛……”
劉福聽得瞪大眼睛。
滿腦子隻想成仙的陛下竟還真動了這拜師的心思!
陛下啊,您可曾想過若拜了這無名大師爲師,來日見着王家公子,那可是要稱上一聲師兄的!
無名大師笑着搖了頭。
“你我雖有些機緣,卻并非師徒之緣。”
劉福悄悄松了口氣。
昭豐帝雖是失落,卻也點了頭。
此等事确實勉強不得。
隻又問道:“來日若想再同大師論佛法,不知要到何處去尋大師?”
“随緣便可。”
昭豐帝聞言不免有些遺憾。
今日同其一談,他蓦然覺得心中開闊了太多——
他此前曾命人多方打聽過這位無名大師的下落,然此人行蹤不定,他亦不好強請。
無欲無求,萬事随緣……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高人吧。
不覺間,昭豐帝潛意識裏将無名和尚同繼曉做了一番對比。
思及此,一句話就脫口而出:“大師慧眼,當知國師繼曉如今名望極高,得百姓景仰——其所做作爲,在大師眼中,不知可稱得上是正道大義?”
實則,繼曉爲人究竟如何,他并不在意。
他隻是方才忽然想到,若對方所行都非大道,成仙之日遙遙無期,他還怎麽指望對方能帶帶他?
胖和尚已下了石階而去,此時頭也不回地道:“此乃貧僧同門師弟,不宜過多評價。而其是好是壞,貧僧說了,一面之緣之下,陛下也未必肯信,隻是徒增糾結罷了……”
昭豐帝神情大變。
國師竟是無名大師的同門師弟?!
且對方竟已看破了他的身份嗎?
震驚過後,昭豐帝忙追出了涼亭而去,卻見前方小徑空空如也,四處已不見了那胖和尚的身影。
昭豐帝站在原處,歎了口氣。
他話還沒問完呢。
“陛下可要再四處走走嗎?”好一會兒,劉福适才輕聲詢問道。
卻聽昭豐帝道:“回宮吧,朕困了。”
劉福:“……”
困得這麽突然的嗎?
昭豐帝确實是困了。
連日來的夢魇叫他無法安睡,此時心中大緻有了決定,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
隻是,決定歸決定,最終具體要怎麽做,他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而太子定親的吉日也快要到了,大典當前,原本就不宜生出風波來。
就等太子定親之後吧。
……
中秋後,八月十六,金桂飄香之時,便到了太子定親的時候。
這一日,城中熱鬧非凡。
剛回到京中沒幾日的宋氏忙得腳不沾地。
太子定親大典,一應事宜皆由朝廷和禮部在操持着,準備了大半年,一切都早已安排得極妥當。而定親同繁瑣的大婚又大有不同,身爲太子妃娘家的張家實則根本沒有什麽好忙活的——
宋氏之所以這般忙碌,是因上門道賀的客人着實太多,而她性子要強,爲了力求事事不出錯,不叫人瞧了笑話去,樁樁件件皆是親自安排,再三叮囑下人。
相較之下,穿戴精緻坐在廳内聽着那些女眷們的恭維之言、面上挂着得體笑意的張老太太,就輕松且養生太多了。
張眉壽院子裏,也十分熱鬧。
徐婉兮,蒼芸,劉清錦與秦家姑娘等人都在,一早過來的張眉娴也笑着坐在一旁聽她們說話。
秦雲尚笑着講道:“又不是正正經經兒上門的客人,隻是來沾沾喜氣罷了,真同那些太太們坐在一處用飯,我反倒要不自在呢。”
“是啊,我也不想湊那份熱鬧,晚些再來尋你說話。”徐婉兮跟着道。
——待到了午間,心知張家正是忙碌之時,幾個女孩子都謝絕了張眉壽将人留下用午食的提議,先後各自回了府。
而張眉娴今日是同齊章一同過來的,少不得要留下,因此未着急離開愉院。
屋内沒了其他人,姐妹二人才得以說了會兒家常話。
說到後頭,張眉娴吃了口茶。
待将茶擱下之後,看着張眉壽,低聲道:“二妹……我想要同你打聽一件事情。”
“大姐想問的,是白家公子的事情嗎?”
張眉娴笑了笑:“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二妹。”
“大姐放心,白家公子如今已經沒有危險了。”張眉壽隻告知了她這句話,其餘的一概未有多提。
張眉娴點了點頭,也沒有多問。
知道他沒有危險,她便放心了。至于其餘的事情,也不是她該過問的。
“如今瞧着大姐與大姐夫,與從前好像有些不同了。”張眉壽笑着随口說道。
張眉娴怔了怔,下意識地道:“有嗎?”
見張眉壽點了頭,她想了想,旋即也不扭捏地笑着說道:“他一直都是這樣好。”
“我說的是大姐與以往不同了。”
她麽……
張眉娴笑着歎了口氣,并不隐瞞什麽:“他待我好,我一直是知曉的。如今,我也算是真正想通了。”
也沒有什麽不甘與遺憾了。
這段時日她想了許多,她對白家哥哥的感情,實則是十分複雜的,其中更多的似乎是同情與不忍——當初她之所以留意到‘章拂’,便是因爲他的外貌,是抱着一份探知的心态去接近他。
至于那份情愫……那段時日她也實在是太過無助且茫然了,他開解過她,也救過她,又是在那樣的年紀裏,許多東西的發生幾乎是沒有意外的。
但待她下定決心,選擇放棄之後,時間一點點過去,那些東西似乎也被漸漸沖散了。
直到那日在诏獄中見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