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白色僧袍的繼曉行入殿内。
“貧僧參見皇上,太子殿下。”
“國師不必多禮。”昭豐帝問道:“國師今日入宮,可是有事?”
繼曉見昭豐帝似諸事皆無意避諱太子,眼底顔色微閃。
然口中仍不做猶豫地道:“啓禀陛下,是有關三日之後的祭祀事宜。”
“哦?不是都已經同禮部商議過了麽,是有什麽變動?”昭豐帝邊問,邊接過了劉福遞來的茶盞。
三日之後有一場祭祀,算不得什麽大祭,隻是皇室中人前往大永昌寺尋常祭神祈福罷了——諸如此類的祭祀活動,每年都會有兩次,一切事宜早有禮部官員安排妥當。
“變動倒是談不上。”繼曉語氣平緩,“是貧僧昨夜得出一卦,卦象所顯,此番祭祀所擇之日,恰與未來太子妃生辰八字及氣運十分合宜。”
祝又樘聞言看向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波動。
昭豐帝則略有些意外:“竟這般巧合嗎?”
“正是。”繼曉雙手合十道:“若當日未來太子妃也能一同到場,于此次祈福而言,将會大有益處。”
昭豐帝動了動眉,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這是好事啊……”
旋即思忖着道:“可小仙子與太子尚未大婚,此次祈福乃皇室之事……若是沒個适當的由頭,怕是說不過去。”
繼曉垂眸道:“倒也不必非要大張旗鼓,隻要人能到場,便足夠了。”
昭豐帝恍然。
這麽一來就簡單了。
大可暫時委屈小仙子一二,讓其扮作宮女跟在太後身旁侍奉着,前去大永昌寺走個過場便是。
不對——
昭豐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轉頭看向一旁的少年,問道:“朕記着,小仙子如今似乎在爲家中長輩閉門祈福?”
繼曉下意識地凝神等着少年的回答與反應。
然那藍衣少年語氣如常,言辭簡單:“回父皇,正是。”
昭豐帝便又問:“那張家老太太的腹痛之症,可是還沒好?”
他記得太後也曾遣了太醫去看了許多次的,說是沒什麽大毛病,隻是久治不愈也是叫人挂心。
祝又樘提醒道:“父皇,是頭痛之症,尚未痊愈。”
昭豐帝“哦”了一聲。
腹痛,頭痛,也差不多嘛,反正沒好就對了。
“既是閉門祈福,倒是有些不好勉強啊。”昭豐帝面色略有些爲難地看向繼曉。
“……”繼曉心緒微滞。
皇帝爲何會覺得應當将這難題抛給他來解決?
雖是叫人有些措手不及,但也不得不答道:“此次大永昌寺祭祀,便是作祈福之用。同爲祈福,即使是破例出門,亦是出于一片誠心,想來必不會有什麽妨礙。”
“國師言之在理。”昭豐帝贊同點頭,“這般說法,小仙子和張家人應也都不會有什麽意見。”
說着,向劉福吩咐道:“晚些便傳朕口谕,前往張家告知此事。”
劉福應“是”。
而從始至終,繼曉皆在暗中留意着祝又樘的反應。
見其不曾出聲反對,甚至沒有多說半字,僧人幾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莫非張眉壽當真就在京中?
還是說,她離京之事,就連太子也被蒙在了鼓中……
蘇州之事失敗,那宋氏商号的宋錦娘所中百日蠱被人解了不說,就連下蠱的南二也不知所蹤——這麽多日沒有消息,即便沒死,也必然是被人死死控制住了。
南二乃昔日南家家主二子之中天資最高的,即便那名啞婆當真就是南瑜,也不可能困得住他。
除非是牽心蠱——
可南瑜早已不是處子之身,根本不可能再有能力驅使此蠱。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南瑜将此蠱易給了旁人。
他仔細想了許久,腦海中浮現最多的是一張嬌美沉靜的少女臉龐。
畢竟南瑜先前的身份正是張家的妾室……
而再結合這些年來發生的“怪事”來看,譬如雲妃當年所中之蠱被一名尋常太醫解去,再譬如蒼家老太太被人解了蠱,他卻遲遲查不出究竟是何人所爲……
許許多多疑問,在那個小姑娘身上,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而要印證這猜測的真與假,也十分簡單——隻需探一探人此時是否在京中便會得到答案。
這便是他今日向皇帝進言的原因所在。
固然也不排除對方事成之後立即動身回京的可能,但他在京城外同樣派遣了眼線在盯着,如今尚未聽聞有疑似之人入京的消息——
而若當真是她,他倒真要歎一聲天意弄人了。
分明是他的變數所在,卻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了他的威脅……
就同身邊的這名少年一樣。
本是不被他看在眼中的存在,然而如今已是他最大的絆腳石。
僧人垂下的眼睛裏,幽深的瞳孔中布滿了森森冷意。
“國師可還有其他事?”昭豐帝的聲音傳來。
繼曉聞聲,正欲請辭之時,卻有一名太監至禦前禀道:“陸指揮使前來求見陛下。”
昭豐帝随口道:“傳進來。”
陸塬很快行入殿内。
“何事?”昭豐帝問。
看這稍顯緊繃的臉色,不像是給他說八卦新鮮事來了。
陸塬看一眼殿内的太子與國師,略微思忖了一瞬,便道:“大國師座下那名法号喚作章拂的親傳弟子,于半個時辰之前,開口招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這等隐秘之事,按理來說該單獨禀于陛下。
但此事陛下早已交由太子殿下來盯着,此人又是經大國師之手送去的诏獄,故而此時這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倒不必特意避諱。
繼曉神情微動。
真實身份?
莫不是招出了真正的來曆及背後的主子了?
可他這徒弟,分明嘴硬的很……
當然,錦衣衛诏獄令人膽寒的程度向來也是名不虛傳,一連審了這些時日,諸般手段酷刑折磨之下,一時神智不堅,熬不住松了口或許也是有可能的……
昭豐帝則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大概是怎麽回事。
畢竟已經有好些時日了,作爲一位真正事多的貴人,他都快将這事給忘了。
怎麽,竟是捱到了現下才松口嗎?
倒也真是個硬骨頭。
昭豐帝在心底啧舌了一瞬,向陸塬問道:“都招了哪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