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世應是脫離了原本命數的存在,繼曉當日也曾問她‘是從何處來’,顯然不曾完全看透她重生之事。
而繼曉至今也不知他要找的人便是她的兄長,更不會知她與所謂真龍之子竟是兄妹。
那麽,他當初怎就認定了她會是能幫‘真龍之子’破劫之人?
章拂默了默。
小姑娘又在求合理解釋了。
但這一次,他的答案,注定是不合理的。
“應是感應。”章拂道。
張眉壽微微皺眉。
感應……?
這是什麽虛無缥缈的說法?
卻見章拂眉眼間神情笃定。
“張姑娘是國師的變數所在,興許國師才有此感應。”
正如他第一次見到太子殿下之時,心中亦有着極爲強烈的感應——
但見到張姑娘時,他并沒有,可繼曉卻一眼便認定了張姑娘乃變數所在。
這其中,必然有着其它關連。
隻是眼下他尚不能确定——或許,張家老太爺那裏會有答案。
“國師的真正來曆,不知法師可知曉?”祝又樘問道。
章拂緩緩搖頭。
“貧僧隻知其早年便在天門山寺修行,其餘一概不知。”
祝又樘便又問了一些其他稱不上十分緊要的問題。
章拂皆一一如實答了。
之後,卻又道:“方才殿下問及國師的真正來曆,貧僧倒忽然想到一事。據貧僧所知,國師用來觀測真龍之子所動用的星盤陣法,不僅對自身有損耗,更還須滿足一點——啓陣之時,需以與被觀測之人有血緣牽扯者的指尖血注入星盤内。”
旋即,道:“而貧僧曾見國師以己之指尖血爲祭,啓動星盤。”
“……”
張眉壽聽得眼神頓變。
祝又樘亦是意外之極。
“法師之意是,繼曉與我兄長之間,有血緣牽扯?”張眉壽語氣有些凝滞地問道。
“按理來說,應是如此。”章拂如實道:“且血緣牽扯越是密切,觀測其命數波動便越是清晰——此前,張大公子秋闱前被人下毒,以及不久前動身前往泰安州,這些不曾傷及性命的波折變故,皆可從星盤之上觀得。”
張眉壽聽罷這些話,十指徹底變得冰冷。
若章拂所言屬實,她兄長身上的區區波折變故都能被繼曉蔔出,足可見繼曉與她兄長之間的血緣牽扯不淺……
從張家算起,幾乎沒有任何可能會與繼曉産生緊密的血緣關系。
那便從田氏所在的南家去算……
南家與繼曉同在湘西之地,或許繼曉與她兄長一樣,身上皆有着南家的血脈,隻是不爲人知罷了?
若是這般猜下去,對于繼曉毀滅南家之舉,倒是能叫人聯想出一出極狗血的戲碼來。
她甯可這樣想——
但是,她更想知道的是真正的真相。
比如,繼曉在不知南瑜進了張家大門爲妾,不知她兄長張家子這個身份的前提下,是如何笃定自己與那真龍之子有血緣牽扯的?
張眉壽心底有一個答案在呼之欲出。
祝又樘擡手倒了一盞熱茶,遞到了她手中。
張眉壽接過,雙手握緊溫熱的茶盞。
真相是什麽,對大局和日後來說,很重要。
但對于她和她兄長來說,卻一點都不重要。
所以,這沒什麽好值得去過分擔憂和害怕的。隻管一步步往前走,及早将這諸多隐患除去便是。
“也就是說,張大公子可解蒼家公子所中之蠱。”祝又樘看着章拂說道。
聽得這句話,張眉壽微微轉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
今日他們都聽到了太多驚人的秘密,尤其是真龍之子一說,及繼曉的野心——
可身邊之人經過短暫的意外之後,冷靜地印證了自己所需要去印證的一切,到了最後,尚且不曾忘記她真正在意的事情——阿鹿的眼睛,是他們今日來此的目的所在。
章拂不置可否地道:“然依貧僧之見,眼下尚不是替蒼家公子解蠱的好時機。”
至于爲何不是好時機,已不必細言。
張眉壽此時冷靜下來去想,自也明白章拂話中之意。
一則,若她此時替阿鹿解蠱,繼曉作爲施蠱者必有察覺——到時,有危險的不止是她大哥和整個張家,便是知曉了繼曉太多秘密的蒼家隻怕也要受牽連。
畢竟如今繼曉在明知蒼家老太太蠱毒已解的情況下,卻未對蒼家下手的原因之一,顯然意在借着阿鹿這條線去追尋真龍之子的下落。
當然,這些顧慮,自然不能決定他們具體選擇要怎麽做。
隻是客觀看待之下的弊端。
而其二,若她兄長的身份被繼曉識破,比她兄長的處境更加危險的人,隻怕……還有殿下。
殿下這個皇太子,如今名聲太甚,不論是大臣還是百姓,皆極擁重他。
比之皇帝,有這樣的太子,隻怕才真正是繼曉最大的阻礙。
還有白家公子——
她兄長能在繼曉的眼皮子底下安然無事到今日,必然是白家公子的手筆。
這一世眼下不再得繼曉重用,隻怕便與此事有關。
而一旦繼曉追查到了她兄長的下落,白家公子的結局幾乎不必去多猜……
甚至往最壞了想,竊取氣運之說爲實,而繼曉如今的實力他們尚未真正摸透,輸赢誰也不敢保證,萬一不慎落敗,各家生死哪怕不顧,可大靖江山基業又當如何?
這些性命,這些危機,這些牽扯——便是所謂大局。
硬碰硬,不是行不通。
隻是在世人眼中,盡量降低危險,才是上策——尤其是這些年來,在繼曉身邊百般隐忍,蟄伏至今的白家公子。
“不是不治,隻是再等一等而已。”見未有得到回應,章拂看着面前的少年和少女,再次出聲說道。
最遲兩年,到時哪怕繼曉找出了真龍之子,也已無用。
而那時,若籌謀應對得當,殿下的地位必當更加穩固。
他不是怕輸,更無畏死,隻怕這些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及白家無數冤魂永不得安息。
祝又樘看着他,不置可否地道:“凡事皆有利弊兩面,靜候時機與先發制人,皆有益處與弊端,端看要如何因時制宜——而法師今日既将這些内情如實言明,不曾隐瞞,想必便也不止有一種想法。”
少年目光平靜澄澈,卻仿佛又帶着洞悉人心的銳利。
章拂有些意外,可更多的竟是松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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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