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殿内的太監均退了出去,保章正不禁略有些緊張起來。
皇上這是要同他單獨說話嗎?
他活了近一輩子,還沒有過這種待遇。
但因心中藏着秘密,眼下隻覺得惴惴不安。
“初六那日泰山地動,當真是俞愛卿預測出來的嗎?”昭豐帝問道。
此事他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了想,便存了一份疑心。
古往今來,真正能提早測出地動的保章正,他倒還未曾聽說過——便是有,也是不可考的,真假無從分辨。
反正活的他當真是頭一回見。
雖說太子都遇仙人托夢了,保章正測出個地動似乎也算不上太過分,但印證還是要印證的。
可他問出這句話之後,卻見保章正猶豫了。
“……”
到底是年紀大,職位低微,心中又發虛,保章正此時迎着昭豐帝審視的目光,緊張得冒起冷汗來。
權衡再三,他還是自鼓凳上起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微臣不敢欺瞞皇上……可此事說起來頗爲離奇,微臣現如今還覺得跟做夢似得,隻怕是說出去也沒人肯信……”
昭豐帝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離奇?
巧了——他這個人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愛聽離奇的事情。
“你隻管說就是了。”昭豐帝表面不動聲色。
“是……”
保章正神色複雜地道:“實則,微臣應當是遇到仙人了……”
“什麽?!”
昭豐帝聞言,直接從椅上彈坐了起來。
太子得遇仙人托夢,已是罕見至極,可……這老頭子竟說自己遇到仙人了!
這還得了?!
“初三當晚,微臣用罷晚飯,帶着仆從出了住處,本想四下轉轉,可出了門,面前閃過一道人影……微臣還未來得及看清,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此時回憶起這件事情的經過,保章正的語氣裏仍然有着恐懼與激動。
這件事情,他沒敢對任何人說起過。
實則皇上若是不細問,他本也不打算主動挑明,可既是問到了,他斷也不敢隐瞞——畢竟,欺君之罪,他着實是擔待不起啊……
“然後呢?”昭豐帝着急地追問道。
這老頭子以爲是在茶樓裏說書嗎?說到關鍵處竟還停頓起來了!
“後來等臣醒來時,已是在泰山腳下了……”
爲了就近觀測,他就住在泰山旁的一個鎮子上,離泰山不過十裏遠。
因此,他當時隻認爲是有人迷昏了他,将他擄至了泰山腳下。
“臣當時睜開眼,就瞧見面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儀态樣貌不凡的年輕人!”
“你看清對方的長相了?”昭豐帝忙問。
“不……那年輕人頭上罩着幂籬,臣全然未能看清其長相。”
“……那你方才說對方樣貌不凡?”昭豐帝聽得氣不打一處來。
說故事也好歹說得嚴謹些,這般前後矛盾,不是叫他出戲嗎?
保章正卻道:“陛下可知有一類人,便是看不清樣貌,端觀其儀态,聞其聲,便令人覺得長相必然俊美之極?——那年輕人便給臣這樣的錯覺!”
“……”
昭豐帝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催促道:“繼續往下說吧。”
“便是那年輕人逼迫臣……讓臣立即去告知泰安知府權大人,謊稱已測出初六當日泰山會發生地動,以此來命權大人盡快疏散撤離百姓……臣起初隻覺得對方别有居心,便是甯死也未曾答應。”
昭豐帝看他一眼:“往下說。”
“可後來那年輕人卻告知臣,說臣已經中了劇毒……若臣不從,五日之内拿不到解藥,便會化爲一灘血水而死。”保章正語氣緊繃,仿佛身臨其境:“……臣仍未就此答應,可偏偏那年輕人話音剛落,臣就覺得全身劇痛不已——可謂極爲古怪!”
“恰逢當日泰山才剛顯露出神迹來,而對方氣度不俗,來曆不明,手段蹊跷……臣便揣測,是否是泰山山神顯了靈,要借微臣之手來救下泰山無辜百姓……因此,臣才将信将疑地答應了。”
昭豐帝沉默了一瞬。
第一次聽到有人将怕死說得如此大義凜然。
但掩飾懦弱,不想擔上不忠的罪名,這是人之常情,作爲一名通情達理的皇上,他是可以理解的。
但他不明白的是,單憑這些,這老頭子怎麽就斷定對方就是仙人了?
“後來你們見面,是在何處?”昭豐帝問道。
“回皇上,微臣後來再不曾見過對方了……”保章正活脫脫一副‘重點來了’的表情,往下講道:“當日那年輕人與微臣約定,待到初七于老地方相見,他自會交付解藥給微臣。初七當日,微臣便随同官差返回泰山附近,可足足等了一日一夜,也不曾見有人來——”
“臣本當是對方出爾反爾,已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可經了數名大夫診看,卻都道微臣身體無恙!回京之後,微臣也尋了郎中,都未曾診過絲毫異樣來——”
說到這裏,面色更是驚奇:“甚至臣自認爲這身子較之從前還硬朗些……”
試問,這不是仙人的手筆,又是什麽呢?
且他說自己是被逼迫的,可那年輕人的态度卻是始終客氣儒雅。
哪怕是告知他身中劇毒時,亦是帶有一絲憐憫愧疚。
總之,越想越有仙人風姿。
保章正将這些想法也一并都說給了昭豐帝聽。
昭豐帝沉默了許久。
還别說,倒真像是那麽回事……
“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分杜撰……可臣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擅作主張揚言測出了泰山地動之兆,臣犯下這般過錯,無顔開脫,還請陛下責罰。”保章正叩頭講道。
欺世盜名,非他初衷,他原本也隻是想保命罷了。
昭豐帝瞥了他一眼。
這老頭子說這話是爲難誰呢?
且不說他究竟是不是當真得了泰山山神指引,能不能輕易治罪——單說眼下這局面,保章正代表着的可也是他的顔面!
名聲都已經打出去了,此時若以弄虛作假之名來懲治對方,他這個做皇上的又要立于何處?
隻會在朝堂與民間平白引起不必要的輿論與揣測罷了,可謂是百害無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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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