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眉壽一怔之後,眼前閃過早些年于花叢中的那一幕,遂也擡起手,回捏了過去。
四目相對,太子殿下眼中盛滿了笑意,即便俊逸清貴的臉龐被扯的威嚴全無,卻半分抗拒都沒有,反而頗有些樂在其中。
若是可以,也真想被小皇後每日扯一扯臉才好。
求扯臉的太子殿下卑微地幻想着。
到底是他先松開了手,又替她輕輕揉了揉那半邊臉頰。
張眉壽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龐,心跳陡然快了起來,忙站起了身,道:“我吃飽了,該去辦正經事了——”
少年擡頭笑望着她:“合着方才都是不正經之事麽?”
張眉壽眼睛微瞪。
“……素日裏倒瞧不出殿下這般厚顔呢。”她說着,轉了身:“我當真要走了。”
算一算,六皇子服下的解藥也該起效了。
太子殿下跟着起了身。
聽到腳步聲,殿外的阿秋下意識地就要進去伺候。
可剛轉頭,卻瞧見了殿内那令她窒息顫抖的一幕。
殿下在經過她替女主子挂披風的那架屏風旁時,極自然地将披風取了下來不說,眼下更是正親自替女主子披上,并在細緻地系好——
阿秋蓦地背過身去,不敢再多看,仿佛再看一眼就會激動到原地斃命。
饒是如此,還是沒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原來真的不是在做夢……
有生之年,她竟是能親眼瞧見殿下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一旁的清羽見她這幅模樣,皺了皺眉,下意識地也朝殿内看了一眼。
很好……
殿下竟然已經有資格對張姑娘伏低做小,低三下四了。
雖說眼看着夫綱是不可能振得起來了,但爲了能将女主子拐回來,殿下的夫綱似乎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
清羽抛棄初衷,破罐破摔地想着。
祝又樘将張眉壽一路送出正殿,又陪着她取了狼毫,自梅枝之上,親自掃了新雪到她手中捧着的瓷罐中。
張眉壽抱着瓷罐出了東宮,等在外面的宮女早已是急不可耐。
宮女有心想質問幾句,可目光接觸到少女兜帽之下那張沉靜自若的臉龐,到底是将話咽了回去。
宮女撐着傘,陪着張眉壽一路回到了長春宮内。
甯貴妃聽着側殿裏傳出來的消息,沒忍住笑了一聲。
那昏迷了許久的廢物,在經了那張家姑娘診看之後,不知怎地,方才忽然吐血了,靜妃已急得儀态全無。
前有雲妃,如今又來了個張家姑娘——怎個個兒都好像是在幫她似得?
張眉壽剛踏入側殿内,靜妃就滿臉急色地迎了上來。
“張姑娘!”
靜妃雙目通紅地道:“方才杬兒吐了好些烏血出來,如今又昏了過去……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張姑娘到底喂了什麽藥給她的杬兒!
“吐血是好事。”
張眉壽一邊走向榻邊,一邊平靜地說道:“将淤血吐出來,自然才能解毒。”
“什麽……”靜妃急步跟上,緊張地問道:“此言當真?”
方才那位姓明的太醫也與她說了類似的話,可其他兩位太醫都吞吞吐吐不敢擅言的模樣,叫她心裏實在沒底。
畢竟吐血怎麽會是好事呢?
張眉壽未有多言,隻看向衆人,道:“我要替六皇子施針,還請諸位暫且回避一二。”
靜妃不敢耽擱,當即就讓人帶着太醫們走了出去,自己則上前握住張眉壽的手,拿近乎懇求的眼神說道:“張姑娘若能救回杬兒,我必竭力相報今日恩情……”
是急到連本宮都不稱了。
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張眉壽看着她,道:“我會盡力而爲。”
她有着自己的目的,本也不在乎靜妃會不會記下這份恩情。
“那就有勞張姑娘了。”
靜妃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孩子,拿帕子擦了擦眼淚,走了出去。
她未敢走遠,就站在殿外廊下等候。
偶爾見得長春宮内的宮人經過,她下意識地攥緊着手指。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将杬兒送到甯貴妃身邊,可她沒有選擇——就如她當初被選進宮一樣沒有選擇。
所以,她甚至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眼下隻能将希望盡數寄托在殿内那個看似柔弱的小姑娘身上。
雖然這看起來有些荒唐可笑。
靜妃足足在廊下站了半個時辰,方才聽得殿内傳出女孩子的聲音:“可以進來了。”
靜妃連忙帶着宮女,快步走了進去。
“張姑娘,如何了!”
“尚可。”張眉壽道。
靜妃已來至榻邊,見一旁用過的銀針,以及潔白布巾上沾染着的血迹,一顆心揪起來:“不知張姑娘的尚可是何意?杬兒何時能醒來?”
“何時醒來我亦無法保證,等就是了。”張眉壽似乎有些累了,坐在一旁吃了口茶,便閉上了眼睛。
見她無意離開,靜妃略微放心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的想法作祟,她瞧着杬兒的臉色似乎不那麽蒼白了。
明太醫等人此時也走了進來。
明太醫自覺上前,替張眉壽将用過的銀針之物,均收拾了一番。
其他兩名太醫看一眼忙前忙後的同僚,再看一眼坐在椅中養神的少女,已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
壽康宮内,太後從小祠堂中出來,緊握着手中佛珠。
雲妃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東西,至今都不見露面,仿佛是耳朵裏塞了驢毛一般,根本不曾将她那日的話聽進去!
她剛欲再施壓之時,既安卻命人傳了信來,叫她不必擔心,道是他自有對策在。
因此,太後即便再擔憂不安,卻也到底沒有再多做什麽。
好歹在她身邊養過幾年,這個孫子,她信得過!
他既說了讓她安心,她就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太後娘娘,蒼家老太太入宮了,可要立即将人傳進來嗎?”一名嬷嬷上前輕聲禀詢道。
蒼家老太太因一手好茶藝得了太後青眼,每月都會入宮。
隻是多是月中旬進宮。
太後歎了口氣。
“罷了,哀家近來着實沒什麽閑情雅緻,且叫她回去吧。”太後歎氣道。
嬷嬷輕聲勸了一句:“過來擂一壺茶,給您解解悶兒,您說不定還能舒心些呢。”
“解什麽悶,哀家可一點兒都沒覺着悶。”
她如今既想去鹹福宮再扇雲妃兩巴掌;又恨不能跑到養心殿,将那些彈劾太子的大臣們統統轟出宮去了事;還想把皇帝的被子丢出去,叫他再不能成日躺床上裝死——這腦子可忙着呢,都快炸了,哪裏還能跟悶這個字扯上半點幹系?
嬷嬷聽了,也不好多勸,遂命人回了話去。
……
東宮内,祝又樘得了消息,眼神微動。
片刻後,放下手中茶盞,開口吩咐道:“前去傳話——吾要求見父皇。”
想要印證的,已經印證到了,便不必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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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