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出格之舉,我又有何道理橫加幹涉呢?”張巒問。
王守仁愣了愣,才道:“未雨綢缪總沒有錯……”
張巒卻微微眯了眯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王守仁被看得心底直發虛。
忽然覺得……好像找錯人了是怎麽回事?
“伯安,伯父是看着你長大的,知你向來聰慧,眼光獨到,心思也純正。”張巒看着王守仁,十分認真地問道:“不如你同伯父說說,既安他哪裏不好?”
王守仁呆了呆。
這……他哪裏能答得上來?
說殿下不好,即便是撒謊,卻也根本撒不圓滿。
“伯父誤會了,我隻是擔心蓁蓁罷了……”
爲何他忽然陷入了無比尴尬的境地?
“既安人品周正,乃少年君子,伯父像信你一樣信他。”張巒笑着說道:“況且,伯父心中也有分寸。”
他又不是見着了好女婿就昏了頭的糊塗人。
見王守仁神情略顯古怪,張巒敏銳地問道:“伯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着伯父?”
王守仁連忙搖頭。
“豈會……”
他早也想過了,即便有朝一日謊言會揭穿,他也不怕——畢竟上有殿下,下有父親,弱小無助的他夾在中間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那……伯父問你——假設伯父同你說,伯父有意同朱家結親,你覺得可還合适?”
張巒輕咳一聲,道:“隻是假設。”
王守仁已近目瞪口呆。
老天爺,他都聽到了些什麽?
如此情形之下,他唯有硬着頭皮說道:“伯父……既安雖好,卻、卻未必配得上蓁蓁。朱家雖是富庶,可隻是尋常門庭……怕與張家也并不登對。”
王守仁覺得自己此時就是話本子裏那種強拆旁人姻緣,嘴巴又碎又臭的歹毒配角。
可……他言辭間皆是偏向蓁蓁和張家,伯父應當好接受些吧?
然而張巒顯得極難接受。
“伯安,話不能這麽說……既安是個好孩子,隻要身家清白,家世又有什麽緊要?且更難得的是,不單是我,便是蓁蓁的母親、祖母、二叔二嬸,甚至是池兒他們,也皆對既安欣賞之極。”
王守仁艱難地笑了笑。
看來這根本不是找錯人的問題,而是他在整個張家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任何幫手。
甚至,他極有可能會成爲被防備的那一個……
“不過,我也隻是假設罷了。”張巒也笑了笑。
王守仁滿心無力。
伯父,您的心思已經很明顯了,就請不要再三地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好嗎?
“話說回來,我倒還沒有機會見過既安的父母。”張巒忽然說道:“說來慚愧,既安在京城這幾年,我這做長輩的沒幫過他什麽,反而還受了他多番相助——便是當年在湖州我能順利脫身,也是得益于他的援手。”
王守仁:“……”
對于張伯父接下來的話,他已經隐約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就是太聰明的壞處——總要更早、更深層次地經受不安和恐懼。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立即捂着耳朵逃離此處。
“說起來,我理應前往朱家道謝才是。”張巒歎氣說道:“可如今我在工部,輕易抽不得身……若是能請朱家兄嫂入京來小住一段時日便好了,如此我也能有機會聊表謝意。”
說着,便看向王守仁:“我聽聞朱家祖上富庶,想來應當還算自在清閑——”
王守仁已經暗暗瑟瑟發抖。
然而,他最怕的話還是來了——
“不如就勞王兄修書一封,邀朱家兄嫂入京遊玩如何?”
道謝之餘,兩家長輩也能相互了解一二。
再有……他近來心中那總有些說不清的疑窦,也需要去印證。
王守仁已經要透不過氣來。
修書去請既安的父母……
這誰能請得動?
“我會向父親轉達的……”
好半晌,王守仁隻能憋出這樣一句話。
張巒滿意點頭。
王守仁離開了張家之後,遂露出欲哭無淚的神情。
頂着良心被譴責的壓力背叛了殿下,結果卻是适得其反,且待會兒父親知道他捅出了這樣的簍子,會不會氣得要追着他打?
倘若他同父親說,他也是出自一番好意,父親會信嗎?
算了,他還是認真考慮一下自己被打時的躲藏路線吧。
……
當夜,京城下了一場雨。
雨雖不大,卻裹挾着深秋的清冷之意。
鄧常恩今夜又歇在了薛姨娘院中,卻至深夜仍無法安眠。
薛姨娘蜷縮在他身側,也不敢獨睡。
近來,因爲張眉妍之事,老爺常是躁怒不已,甚至事情剛出來那日,還曾遷怒于她,對她動了手——
雖然她及時穩住了局面,不至于叫他懷疑到她身上,可心中到底還是忐忑的。
尤其是今日京衙做出了對鄧譽的判處……
按理來說,她本該高興,可事實上她更多的是不安。
她起初半點不曾想到兇手當真是張眉妍,隻想借着對方毀了鄧譽的名聲和前途而已。
她此時對鄧譽之事的不安,也并非是于心不忍,或是擔心事情敗露,而是——京衙态度這般強硬,絲毫情面都未曾給鄧家留,她擔心這把火會燒到老爺身上來。
近日來,禦史們彈劾的折子如雪花一般。
大國師态度不明,隻讓人暗中授意老爺稱病在家休養一段時日……
總而言之,老爺此番即便不被處置,也要掉一層皮下來。
且在大國師面前,隻怕也要失去了原有的位置。
大國師向來不是心軟念舊情之人,她不敢想日後老爺還有沒有前程可言……
此時,隔壁房中忽然傳出孩童響亮的哭聲。
“深更半夜,哭什麽哭!這乳母連個孩子都哄不好嗎!”
鄧常恩猛然坐起身,披衣就要往外走。
薛姨娘一驚——他要去做什麽?
“老爺!”
她連忙跟着起身。
而此時,守在外面的丫鬟忽然走進來行禮,神色古怪地道:“老爺,太太過來了……”
鄧常恩臉色更沉了幾分。
“她來做什麽!”
定是又要同他鬧!
“太太身邊的劉婆子說,太太有要事想同老爺商議,似乎是太太想到了能救大公子的法子——”
具氏說話不清晰,多數時候隻有劉婆子能聽得懂她的意思。
鄧常恩冷笑一聲。
他都沒有辦法,她能有什麽法子?
他剛想說将人趕回去,卻又聽那丫鬟說道:“那劉婆子還說……”
鄧常恩皺眉:“還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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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