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得是女兒小小年紀已有防人之心,這是好事;笑得是童言無忌,有着别樣的可愛。
但張巒并不認爲面前儒雅有禮,又主動承擔責任的男子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
畢竟,那荒唐的作風……真的就是他父親無疑啊,旁人即便是編,恐怕也編不了如此貼切圓滿。
張眉壽見父親不以爲意的表情,有些急了,正待再說些什麽,卻見一道人影從堂外走了進來。
一身官袍的張彥聞訊着急趕回家中,進來就問:“父親如何了!”
中年男子和張巒張敬都站了起來。
張巒道:“已讓大夫看罷了,父親并無大礙,隻是如今尚未轉醒。”
張彥聞言大松了一口氣。
如此便好。
前去傳話的人說得嚴重極了,他一路上都在想,若父親當真沒了,他還須在家丁憂三年,三年的時間,對他而言太誤事了!
滿腦子裝着前程的張彥此時放心下來之後,再看向張巒的目光不禁就冷了幾分。
張巒今日前往鄧家退親的事情,他路上也聽仆人說了。
張巒這麽做,分明就沒打算給他們大房和鄧家日後結親留一絲後路!
他欲開口質問之時,卻才瞧見堂中有外人在。
“這位是?”
“正是這位兄台将父親送回來的。”張巒此時才想起來問:“還未請教兄台貴姓?”
“鄙姓柳,名一清。”柳一清答罷,朝着張彥的方向施了一禮。
張彥見他穿着樸素,自覺自己官袍在身,語氣便多了兩分輕視倨傲:“不知家父因何而受此重傷?”
柳一清剛要說話,張巒已替他回答,“是父親神志不清,招惹了柳兄的坐騎青驢,以緻誤傷。”
大約是心中有氣在先,故而張彥對張巒張口閉口替外人解釋的行徑十分不滿。
“父親尚未醒來,二弟焉能輕信他人之言?”張彥語氣冷硬。
柳一清微微一怔,面露幾分不自在的神情,但也給予理解:“在下願将盤纏與青驢皆押與貴府,具體情形如何,待老人家醒來之後再行印證便是。”
張彥不置可否地道:“須知并非我爲難閣下。”
柳一清:“大人所慮,乃情理之中。”
張彥這才找借口擡腳離去,臨走前冷冷地看了張巒一眼。
張巒微微皺眉。
柳一清再次将荷包奉上,出言請辭。
張巒卻道:“柳兄不必如此。你既是孤身入京,又将盤纏交予我手,在外面要如何落腳?如若不嫌棄,就先暫居寒舍,待家父醒來,将誤會解開之後,再行離開,豈不省事?”
他這麽說,一來是看出了方才大哥所言并非是沖着柳一清,而是沖着他來的,柳一清不過是代他受了冷言冷語。
其次,若真由柳一清将盤纏青驢都押給他們,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誰不知道他家父親瘋瘋癫癫,真出了差池還對好心将人送回的外地人百般質疑,未免要遭人诟病。
近來家中多事,不可再惹出風言風語了。
大哥因一時之氣而爲難别人,但他還須冷靜善後。
柳一清心思通透,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張巒的考慮。
“那就隻有叨擾了。”他很快應承了下來。
如此一來,他既能清清白白地離去,也不至于讓張家難看,對雙方都好。
張眉壽在一旁偷偷舒了一口氣——倒省得她再另想辦法了。
上一世,父親應當并不曾見過柳先生。
那時應是大伯出面處理的此事,隻聽說那人留了賠償的銀兩,就離去了。
這一回,倒陰差陽錯地因爲大伯對父親心存不滿,間接促使了父親将柳先生留住家中——
許多事情,似乎沒有她的刻意幹預,也将變得不同了。
如同棋局,一子之差,則輕易牽動全盤。
……
昏曉時分,阿荔提着紅木雕花食盒,獨自出門去了沽春樓。
她按着張眉壽的吩咐,點了這家酒樓的幾樣兒招牌菜,并兩樣點心,指明要裝進食盒帶走。
有不便出門的貴人,吩咐下人出來訂菜的比比皆是,并不稀奇。
可掌櫃娘子卻多看阿荔幾眼。
她記得清楚着呢,這丫鬟是那日跟着張家人一同過來、伺候張家三小姐的。
阿荔坐在一旁等待的空暇,潘家娘子拎了個茶壺上前,笑着招呼道:“招呼不周,還請姑娘喝口清茶解解渴。”
阿荔捧過茶碗,笑着道了謝。
潘家娘子見狀,假裝才認出她是誰,“呀,這不是張家小姐身邊兒的姑娘麽?啧啧,這書香門第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阿荔知她存心奉承,也不點破,咧嘴一笑,默認了身份。
潘家娘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閑談道:“姑娘在哪位小姐身邊做事的來着?”
“是三小姐。”
“那日見來了兩位小姐的,卻走得匆忙,沒用晚飯。”
阿荔知道她有心套自己的話,樂得配合:“哦,那一位是二小姐。”
她說着,臉上的神色就有幾分不悅。
潘家娘子瞧在眼裏,眼睛愈亮了幾分,窺探八卦的熱情更盛。
“二小姐跟三小姐倒是親近地很呢。”她試探地說道。
阿荔撇了撇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是我家姑娘待她親近而已,人家可精明着呢……這不,都精明過頭,給病倒了……”
她聲音雖小,卻有意洩露給潘家娘子聽,潘家娘子哪裏會有聽不懂的道理?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了——顯然是兩個小姐現在不合,且問題是出在了二小姐身上!
且,病倒?
想來沒那麽簡單吧?
聯想到那日所見到的、猜到的,潘家娘子越想越大膽。
難怪張家二爺忽然上門退親呢,聽說陣勢可大了,徹底落了鄧太太的臉面,倒像是有仇似得!
外面都說,是鄧家太太敲詐不成反被将了一軍,可潘家娘子卻隐約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她還待再問阿荔些什麽話,卻見阿荔已經站起了身來。
原是菜做好了。
潘家娘子連忙上前幫她将食盒提過來,遞到阿荔手中。
阿荔道了謝,不做停留地離去了。
出了酒樓大門,阿荔換了副不屑的臉色。
哼,她阿荔忠心耿耿,行事周全,豈是那等輕易就将自家私事到處宣揚的蠢丫頭?
……
次日一早,就有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傳進了潘家娘子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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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