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醫生您的意思是患者的病因在胃?”
劉建勳并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因而也不知道石鵬林的尴尬,所以詢問的相當自然。
當然,如果劉主任知道之前的事情,可能詢問的會更自然一些,畢竟難堪的又不是他本人。
同事之間,說矛盾吧,肯定不會有太大的矛盾,可要說和睦吧,其實也不會太過和睦,無論哪家企業,有關系好的,也有關系差的。
除非是那種鐵哥們,大多數人其實都是很樂意看到其他人倒黴的。
雖說不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可别人倒黴的話,自己多少還是有那麽丁點舒爽的。
最起碼劉主任和石主任算不上鐵哥們。
“準确的說患者應該是脾胃虛弱。”
方寒道:“患者舌淡脈遲,耳流清水,不濃不淡,正是脾胃虛弱造成的。”
說着方寒又拿起剛才石鵬林放在自己面前的資料,道:“我剛才看了一下,患者之前服藥上百劑,可裏面的各種方劑,各種藥劑,卻都是針對治療中耳炎的套方套藥,科室沒選對,這個病怎麽可能看的好,石主任覺得呢?”
石鵬林那個尴尬啊。
剛才方寒說了張景嶽的一番話:“見熱則用寒,見寒則用熱,見外感則雲發散,見脹滿則雲消導,若然者,誰不得而知之.”
這番話其實說的正是治療的真谛所在。
治病沒有那麽簡單,反過來就是,并不是見到熱就一定要用寒,并不是見到寒就一定要用熱,要是這麽簡單,是個人都能當醫生了。
而患者的這個病,之所以曆時半年,看了那麽多醫生,吃了那麽多藥都不見效,正是因爲之前的醫生都沒有搞明白病因。
透過現象看本質,求其證之所以然,這才是治病的真谛所在。
患者是中耳炎,西醫開藥無非就是消炎一類的藥物,或者是專門針對中耳炎的處方藥物,而中醫這邊開藥,開的要麽是針對中耳炎的中成藥,要麽是針對中耳炎的套方套藥,藥不對症,談何治之?
宋恒雲也有些哭笑,方寒這是針對之前石鵬林的那一聲冷哼呢。
不過方寒的判斷确實沒錯,患者的症狀正是脾胃虛弱造成的。
“方醫生,我之前也隻是.”
石鵬林急忙解釋:“我之前隻是不知道是您,還以爲有人在醫院大放厥詞呢,您之前說的那番話我自然還是知道的。”
“石主任知道?”方寒有些訝異的問道。
“當然,當然。”
石鵬林笑着道:“您之前說的那番話是小醫聖張景嶽所說的”
隻是石鵬林的話還沒說完,方寒又問了。
“既然石主任知道,爲何卻不引以爲戒呢?”
石鵬林:“.”
之前的藥方就有他開的,吃了一陣子依舊沒什麽效果,這才請了宋恒雲過來,按照這個說法,他之前的治療其實也算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青年患者一直坐在對面看着,倒是沒插嘴,不過眼中卻有着吃驚之色。
這個年輕人是誰啊,竟然讓石鵬林這麽小心翼翼的。
“方寒,小石也是一時疏忽。”
宋恒雲幫着石鵬林說了句好話,笑着道:“既然方寒你看出了病因,那不妨給個方子。”
方寒也沒啰嗦,提筆寫了一個方劑,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青年:“一劑見效,三劑痊愈。”
劉建勳和石鵬林都是微微一驚,這個方醫生真是好大的自信啊。
一劑見效,三劑痊愈,哪怕是宋恒雲估麽着都不敢這麽笃定吧?
其實一般情況,方寒倒也不會給患者說這麽肯定的說法,哪怕是他有着十二分的信心,說話也會保留幾分的。
做人不能太傲,說話不能太滿,凡事太過往往容易出事。
可這一次,方寒卻說得非常笃定,正是針對之前石鵬林的質疑。
不得不說,今天的運氣也好,這個患者正好應了方寒之前說的那句話。
雖然患者确實患的是中耳炎,可在中醫的範疇,并沒有中耳炎的這個說法。
患者的症狀是因爲脾胃虛弱引起的,不找到源頭,不解決了根本性的問題,所有的治療都隻是徒勞,亦或者說是杯水車薪。
之前的一些藥物也不能說是全然無效的,隻不過你這邊治标,根本沒解決,還會導緻問題的再次發生,當治标的速度趕不上問題發生的速度,其實和沒治療也沒什麽區别。
就像是外科醫生常規的止血一樣。
如果隻是小創口出血,上點藥,包紮一下,血液中的血小闆本就有凝血功能,慢慢的出血就會自己停止,上了藥,包紮了,避免感染,傷口也就慢慢痊愈了。
可如果是血管破裂,那麽僅僅上點藥包紮一下很顯然就行不通了,你這邊給傷口上再多的藥,再如何的用紗布清洗,血還是會不段的流出,因爲根本性問題沒解決。
之前方寒嘲諷說患者找錯了科室,其實應該去胃病專科,其實也是這個意思。
脾胃虛弱,脾胃上的問題嘛,幹嘛要來耳鼻喉科?
科室不對,看什麽病嘛。
這其實就是很多中醫醫院劃分細緻科室的弊端。
劃分了科室,也就限制了科室醫生的領域擴展,醫生們自己都把自己當做是耳鼻喉科的,總是怎麽研究治療相關領域的。
而現在很多研究中醫的人也都喜歡這麽搞,一些純中藥制劑,中成藥,藥盒子上都标着治療什麽心腦血管疾病,治療什麽扁桃體肥大等等,用的都是西醫的病名。
如此研究中醫,豈能不本末倒置?
方寒之所以這一次直接笃定的告訴患者,一劑見效,三劑而愈,就是爲了告訴這些人,中醫的手段不是表面上那麽簡單的。
青年正準備伸手接藥方,宋恒雲卻伸手接了過去,笑着對青年道:“我先看看。”
青年又坐了回去,他自然是沒意見的。
宋恒雲看了一遍方寒開的藥方,然後把藥方遞給石鵬林:“小石,你也看看吧。”
石鵬林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的把藥方放在了方寒的面前。
方寒開的方子石鵬林是認識的,四君子湯加炮姜、白芷。
藥方很簡單,隻不過石鵬林之前就完全沒有想到。
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懂這個藥方,而是辯證不清,診病不明,亦或者思維完全被局限在了“中耳炎”三個字上面。
“這是方子,您拿好!”
宋恒雲拿起方子,在上面簽了字,然後遞給青年,柔和的道。
這個方子之前方寒簽過字了,隻不過方寒不是人家醫院的醫生,這個方子青年拿着也是沒法在醫院抓藥的,宋恒雲簽了字,那就不同了。
“謝謝宋老,謝謝方醫生!”
青年起身道了聲謝,他剛才聽出方寒的名字了。
“石主任,謝謝您,我就先走了。”
青年也向石鵬林道了聲謝。
宋恒雲是石鵬林請來的,在這一點上,石鵬林對青年患者的事情也算是上心,對方道謝也是應該的。
“您慢走!”
石鵬林點了點頭。
等青年患者出了診室,宋恒雲這才道:“小石啊,你們這些人,下了臨床這麽多年了,都成了主任醫師了,怎麽還是放不開思維呢?”
“見病醫病,醫家大忌。”
宋恒雲語重心長的道:“名醫的過人之處就在于常常能在錯綜複雜的症狀重找出疾病的關鍵所在,臨床其實才是最容易進步學習的地方,隻可惜.”
宋恒雲說着說着,也不說了。
有些事不是那麽簡單的。
比如這麽大一家醫院,爲什麽分這麽多科室,爲什麽諸如石鵬林之流,已經是主任醫師,科主任,思維卻依舊如此局限。
這不是某個人的錯。
作爲秦州省中醫藥大學的資深教授,宋恒雲很清楚,有些事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錯。
像現在很多中醫醫院,其實都是類似于秦州中醫醫院這樣的醫院,是中醫藥大學的附屬醫院,醫院的不少醫生都是從學院出來的。
準确的說,現今社會至少有一大半的中醫人都是批量複制出來的。
石鵬林沒吭聲,深深的歎了口氣。
之前有類似于宋恒雲一類的老前輩給他說這樣的話,他都是不以爲然的,自己好歹幾十年的臨床經驗了,确實是比不上一些老資格,可最起碼水平還是可以的吧?
可今天,他卻在方寒面前被方寒說的是啞口無言,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石鵬林清楚,他剛才之所以沒話說,并不僅僅是因爲得罪不起方寒,怕得罪方寒,更多的是,人家方寒占理了。
在醫學這個領域,資曆、出身确實占有優勢,可最關鍵的其實還是水平,倘若今天方寒水平不行,哪怕是郭文淵的學生又如何,哪怕是葉向雲的師兄又如何?
真要能把方寒這麽一位年少出名,師出名門的年輕新秀踩在腳下,哪怕是他石鵬林這樣的資深主任也是倍有面子的,隻可惜,他石鵬林沒這個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