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擡起眼,眼中的陰鸷少了許多,卻多了懷疑,“她真的這般說了?”
王妃娘娘肯定沒這麽說,吳廚子那般說是爲了哄王爺開心,如今被王爺這麽逼問,一時間騎虎難下,“回王爺,句句屬實啊,當初廚房所有下人都是聽着的。”
心中汗凄凄,祈禱王爺可千萬别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把廚房下人都叫來對峙。
賢王神色複雜,痛苦地閉上眼,伸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行了,你下去吧。”
“是,王爺。”吳廚子聽說可以離開,趕緊爬起來就跑。
“等等。”
還沒跑出兩步,吳廚子就聽見王爺的聲音,險些吓尿了,“王爺,小人在。”
賢王将手拿下,緩緩睜開眼,一雙幽黑的眸子溫和且清澈,“早膳,做得很好。”
吳廚子愣了好半晌,鼻尖突然一酸,鼻音重了,“王爺喜歡就好,王爺喜歡就好,以後小人天天給王爺做,都做王爺最愛吃的。”
賢王面色幾不可見的一暖,點了下頭,“下去吧。”
“是,王爺。”這一次,吳廚子離開的從容,心情既欣喜又沉重。
欣喜的是,得到了王爺的肯定,隻要讓病痛的王爺心情好,一切都值得。但沉重的是,自己以後的擔子重了,但無論如何,隻要王爺喜歡,他們廚房一定會努力。
吳廚子離開,賢王便一直坐在輪椅上,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碗,卻不知在思索什麽。
碧竹和翠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沒敢吭聲。
好半晌,賢王緩緩擡起頭,“叫顧斓汐來。”
“是,王爺。”碧竹一個顔色,翠竹便立刻跑去找顧斓汐了。
那麽,此時的顧斓汐在哪?
在廚房。
因爲顧斓汐是個單身漢,爲了支持自家主子,将自己的宅子都賣了,更别提什麽下人了,便暫居在王府裏。
賢王沒有内眷,所以王府宅多人少,顧斓汐便住在離北院不遠的一個小院子裏,沒有固定伺候的下人,隻有兩名丫鬟每天去兩次,打掃房間,打來熱水,将髒衣取走清洗。
也因爲沒下人沒廚房,顧斓汐便日日來廚房蹭飯。
當然,來蹭飯的不僅顧斓汐自己,許多供職于王府的單身漢都來蹭飯。
因爲今天的菜肴實在可口,廚房幾乎要掀開了鍋,劉廚子喜氣洋洋地将昨日發生之事講給大家夥聽,更是提了一嘴那六個名廚擺身價,最後卻被王妃一句話擊敗的故事。
衆人對王妃娘娘越發崇拜,甚至紛紛議論娘娘就是上蒼賜給王爺的補償。
隻有顧斓汐,一邊吃一邊擔憂,也不知道在鐵鋪裏過了一夜的葉琉璃如何了。
翠竹急急趕來,沖進廚房一旁的膳堂,從正在用膳的官員人群中找到顧斓汐,福身見禮,“顧大人,王爺召您過去。”
顧千雪點了點頭,“好。”說着,也不繼續用膳,起身随翠竹而去。
膳堂内,一名侍衛啧啧道,“不愧顧大人,這麽好吃的早膳竟然都沒吃幾口。”
另一人道,“是啊,真是可惜。”
實際他們不知道的是,顧斓汐滿腦子都是昨夜之事,生怕這一晚上葉琉璃遭遇什麽不測,哪有胃口用早膳?
……
顧斓汐推着輪椅上的賢王來到北院。
因爲是白天,所有鐵匠們都休息了,院子裏沒了夜晚的詭異恐怖,卻有一種蕭條的安逸感。
葉琉璃已被松綁,卻不敢跑,她知道周圍都是有武功的侍衛,加之賢王八九不離十已放棄了殺她,所以留下比逃跑要明智。
房間内有一張床,爲鐵匠臨時休息用,上面鋪着一張被子,被子是新的,想來是侍衛爲其拿來的。
葉琉璃坐在床上,抱着雙腿,将小巧的下巴擱在雙膝上,盯着自己鞋尖愣神。
因爲院子安靜,所以賢王的輪椅碾地聲音越發響亮刺耳。
葉琉璃瞬間從沉思中驚醒,偷眼看了下,計算着距離,緊接着低頭嗚嗚的“哭”了起來。
顧斓汐一看葉琉璃經過整整一晚還安然無恙,便放心下來,隻笑自己杞人憂天,以葉琉璃超強的适應性,怎麽可能過得不好?便是天塌下來,葉琉璃怕也能活得有滋有味吧。
聽見葉琉璃那假惺惺的“哭聲”,賢王隻覺得頭疼,“行了,别裝了。”
葉琉璃翻了翻白眼,哭聲更大了。
賢王長眉微挑,側過頭,“斓汐,去将棋取來。”
又來?
顧斓汐心中嘟囔,但還是到另一間屋子裏拿了棋盤和棋盒。
屋子是鐵匠們臨時休息的地方,便爲其配備了一些休閑用具。
于是,顧斓汐搬了桌子和椅子,真就在屋子門口和賢王對弈起來。
“嗚嗚”了一會,葉琉璃擡起眼,見兩人在下棋,氣就不打一處來,“喂……我說,你不内疚嗎?”
隻有顧斓汐擡頭看了她一眼,賢王連眼都未擡。
陽光之下,顧斓汐精緻的美貌自不用說,但卻見垂眉沉思的賢王也一派的優雅。
若忽略其皮膚上的傷疤隻談其輪廓,極其完美,尤其是他的側面——飽滿的額頭、高挺筆直的鼻梁,薄唇輕輕抿着,下巴消瘦從側面看向前微微凸起。
玉冠之下的烏發随意披散在肩頭,在陽光下散發着雅緻的亮澤,其垂順,讓人忍不住想伸手一試,确定那發絲的手感會不會和看起來一般冰涼剔透。
他的身材也是筆直修長,即便是坐在輪椅中,也沒有絲毫落魄相,脊梁若竹一般,從容得若坐在寶座之上。
葉琉璃幽幽歎了口氣,心道,真正天殺的不是賢王而是所謂的太子,爲何将好好的美男子弄得這般不人不鬼?真是暴殄天物。
賢王見葉琉璃既沒假哭也沒再說話,卻不知在做什麽,擡眼看去,正好與葉琉璃的眸子對視,兩人四目相對。
這是兩人第一次這麽認認真真的對視。
葉琉璃略有窘迫,“那個啥……既然誤會澄清,我能不能先回去?我還餓着肚子呢。”
賢王淡淡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棋子,擡眼看向院子中央的熔爐,“你不想知道,這院子是做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