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張鳴偉忍不住說道:“鄭将軍還是挺仗義的。”
“仗義個屁”李林甫氣得當場爆粗:“老夫可能讓他累死。”
幾個不入流的田舍奴,翻不起什麽風浪,要是鄭鵬真是有心幫自己,隻要選擇袖手旁觀,什麽事也沒有,就算鬧到京兆府,自己也輕易擺平,可鄭鵬說了一大通爲“正名”的話,看似信任自己,其實是把他自己摘出來,劃清距離,也變相把李林甫進行道德“綁架”。
到時征地的事水落石出,鄭鵬最多得一個“識人不明”評價,而李林甫除了“魚肉百姓”“吃相難看”的罵名外,還得背上“背信棄義、見義忘義”的罵名。
“李侍郎,現在..怎麽辦?”張鳴偉吓了一跳,有點不知所措地問道。
李林甫向以智者自居,張鳴偉還是第一次看到李林甫這般失态。
“自己掂量着辦。”李林甫一邊說,一邊翻身上馬,拼馬驅馬往家裏趕。
這件事張鳴偉做得不好,但真不能怪他,主要兩者的地位差距太大,以鄭鵬的聲望和地位,就是京兆尹李岘也沒把握能阻止,更别說張鳴偉隻是一個小捕頭。
顧不上再理會張鳴偉,李林甫得先趕回府,最好在事情鬧大前,盡快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現在擔心的,就是家裏的人亂來,事情不好控制。
還沒到家,李林甫遠遠看到京兆府的衙役聯同武候押着大批百姓往京兆府的地方走,不少百姓的衣服被扯破,一些百姓身上還有血迹,衙役和武候對百姓的态度很差,罵罵咧咧,不時還抽上幾鞭。
不用說,剛才肯定爆發了沖突。
阿滿看到李林甫的臉色不太對,小心翼翼地問道:“郎君,小的去打聽一下?”
“算了,先回府。”李林甫開口道。
這些人十有八九是那些到自己府上鬧事的田舍奴,但李林甫心裏隐隐還有一絲絲僥幸:希望這批人不是到自己府上鬧事的那批人,也希望家裏的人能精明一點,能爲自己做點事,而不是每天就隻顧着吃喝玩樂。
李林甫一路忐忑地往回走,當他遠遠看到自己家門時,内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婢女和下人正在清掃府門前的路,有人清理地上的垃圾,有人抹牆上的印記,有人整理花壇的花草,有人抹拭着影壁上的血迹等等,從現場混亂的情況來看,剛才發生了一場很大的沖突。
“郎君回府了。”下人們看到李林甫,一個個恭恭敬敬地行禮。
“青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李林甫的一張老臉,都寒得快要滴水,當場就厲聲質問府上的二管家青桐。
青桐剛想禀報,門内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阿耶回來了?”
一個衣飾華貴的少年郎從裏面小跑出來,一看到李林甫,馬上興奮地說:“真是阿耶回來了,二管家你先退下,這事我跟阿耶交待就行。”
“是,小嶼郎君。”二管家青桐恭恭敬敬地說。
李林甫強忍内心的不快,開口催促道:“嶼兒,快跟阿耶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出來的人,是李林甫的第五個兒子李嶼,也是留在府中最年長的兒子。
李林甫出自李氏宗室,從小就精明能幹,也長得風度翩翩,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桃花運一直不錯,除了正室外,先後納了七房小妾,可以說兒女滿堂,李嶼是第三房小妾所生的兒子,雖說學問不行,但頗有當年李林甫的神韻,很得李林甫的喜愛。
李嶼的四位兄長,不是外出爲官就是外出求學,現在家中就是李嶼最年長,平日協助管家處理府中的大小事務,也算是一種鍛練。
說起剛才的事,李嶼有些得意地邀功道:“阿耶,你不知道,剛才有一大群田舍奴到府上鬧事,說我們李府欺壓、剝削他們,張嘴就要賠錢補地價,一個個的膽長毛了,竟敢到李府鬧事,我先把他們穩住,暗中派人到京兆府和武候鋪叫人,等京兆府和武候鋪的人到了,一舉就把他們拿下。”
聽起來不錯,處理得挺妥當,李林甫看看旁邊神色有些古怪的二管家青桐,冷着臉說:“青桐,你說說怎麽回事。”
知子莫若父,自己兒子什麽貨色,李林甫一清二楚,不相信李嶼能妥善處理這件事,指名要二管家青桐回答。
二管家青桐偷偷看了李嶼一眼,有些猶豫地說:“郎君,事情是這樣的...”
話還沒說完,李林甫有面帶寒色地說:“實事實說,不許隐瞞。”
青桐一聽,不敢再猶豫,隻能說出事實的真相:“今天很多百姓在府面前集合,說要見郎君,說要跟郎君商量征地的事,張口閉口就要府上給他們賠錢,小嶼郎君當場不高興了,揚言一切以契約辦事,把他們趕走,還當場教訓了跟他作對的百姓,那些老百姓剛開始不敢還手,沒想到小郎君下手重了,把一個抱着孩子的婦人推倒在地,那些百姓一下子怒了,一個個紅着眼要打小郎君,他們人太多,一時處了下風?,小嶼郎君看形勢不對,派人去京兆府和武候鋪搬救兵,把鬧事的人來個一網打盡。”
“阿耶,二管家說得對,那些田舍奴就是缺教訓,竟敢到李府鬧事,孩兒跟京兆府和武候鋪都打了招呼,他們會狠狠教訓那些田舍奴,讓他們知道李府可不是他們這些田舍奴能鬧的。”李嶼面有得色地說。
處理了突發事件,李府沒有什麽損失,又維護了李府的顔面,李嶼都有點急不及待在老父面前邀功了。
剛剛還是面無表情的李林甫,那張老臉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二話不說,一伸手,“啪”的一聲,在李嶼那張略帶興奮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這一把又快又突然,猝不及防下李嶼被找個正着,白嫩的臉上立馬紅腫起來。
“郎君...”
“阿耶...”
青桐和李嶼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李嶼,本以爲自己立了大功,就等着李林甫贊揚,沒想到上來就是一巴,都委屈得快想哭了。
李林甫厲聲地喝道:“誰讓你打人的?誰讓你報官的?什麽事都讓你給攪和了,唉,這下讓姓鄭害慘了。”
順利拿到征路的預付款,李林甫心中十分得意,認爲鄭鵬忌憚自己手中豐厚的人脈資源,有心在自己沒有飛黃騰達時示好,直至看到張鳴偉,才明白自己想多了。
鄭鵬跟那些田舍奴纏清跟自己的合作關系,不再爲自己掩飾,說出高于市價跟自己求購的事實,這樣一來,自己低征高售、吃相難看的事就會公諸于衆,而鄭鵬還引導他些百姓直接找自己,這不是是在全長安的官員和百姓面前,證實自己要錢不要臉的事嗎?
要是事發時,自己在這裏處理,肯定可以妥善處置,起碼不會讓那些田舍奴在這裏鬧事,把他們先哄住,然後逐個擊破,盡可能把影響降到最低,可惜兒子子太草包,不僅打了那些鬧事的百姓,還動用關系把他們抓了,這樣一來,那些被抓的百姓還有他們的家人,還不恨死自己嗎?
這件事一傳出去,自己以前苦心經營的形象,一朝喪盡。
太狠了,李府不僅顔面盡失,鄭鵬無意中暗示收地的價錢,再次收地時,肯定不會那麽順利,無形中加大了征地的難度和成本。
征地的那一點又不是什麽秘密,當中那點貓膩,以鄭鵬那精得像猴的性子,哪能不清楚,可他就是裝糊塗,在關健時候在背後給自己捅刀子。
嘴裏口口說什麽替自己正名,實則幹的就是斷财路、毀聲譽的勾當,其行可恥,其心可誅,李林甫越想越氣,兩隻手緊握老拳,一臉老臉繃得老緊,咬牙切齒地說:“好,好,很好,鄭鵬,算你狠,今日投我以李,他朝必報之以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