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親家,陛下突然說邀請二位,本宮一時準備不足,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見涼。”武惠妃微笑地說。
賀睿連忙說:“娘娘客氣了,招待得太周到,能跟皇上和娘娘一起進餐,奴家與郎君都感到皇恩浩蕩。”
“哪裏話,本來就是一家人,親家公,你說這話對嗎?”武惠妃突然把話頭抛向蕭嵩。
麗妃快要被打入冷宮,而李瑛也越來越不讨李隆基歡心,再加上朝中提議易儲的呼聲越來越大,武惠妃獨得李隆基寵幸,開始爲自己的兒子謀劃。
李瑛因爲母親是娼伎,所以被很多大臣不容;武惠妃備受寵幸,因爲是武後的侄孫女,一些大臣生怕武氏複辟而持反對意見,現在武惠妃要做的,就是争取足夠多的支持。
蕭嵩早就料到武惠妃會這樣問,聞言從容地說:“微臣是大唐的臣子,心裏隻有皇上,隻有正統,幸得皇恩浩蕩,能跟皇上結爲姻親,自然是一家人。”
武惠妃聞言眼中裏閃過的一絲喜色,笑吟吟地說:“親家公這話說得在理,一家人好啊。”
回答問題時,蕭嵩有些避重就輕,也沒給武惠妃明确的答案,但他一句“隻有正統”可以給武惠妃很多想像。
武惠妃的出身雖說有些争議,但家世顯赫,絕對比一個路邊賣唱的娼伎正統得多,蕭嵩的這個人,就算不能成爲盟友,但絕對不會成自己的敵人。
雙方開布見誠後,感覺隔閡少了很多,談得更愉快了。
眼看就要送出宮門,武惠妃突然問道:“親家公,你覺得哥奴這個人,如何?”
宴上蕭嵩和李林甫之間有些針尖對麥芒,武惠妃早就看在眼裏。
“這個......”蕭嵩一下子有些猶豫。
武惠妃揮揮手,跟随的太監、宮女、侍衛都退得遠遠的,這才開口說:“親家公,一家人不說二家話,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蕭嵩呵呵一笑,面色自若地說:“李侍郎不僅能說會道、能力突出,還是一個很念舊情的人。”
“哦”武惠妃閃裏閃過一絲嚴厲,不過還是面帶笑容地說:“好像親家公對哥奴有些不喜,當中是事有誤會?”
“都是同朝爲官,最多有些政見不同,誤會倒說不上。”
“也是,即使同朝爲官,就是政見不同也很尋常”武惠妃笑得更燦爛了,有些好奇地說:“不知朝中,還有誰跟哥奴政見不合呢?”
蕭嵩呵呵笑道:“這事不好說,微臣身爲中書令,不好非議同僚,娘娘要想知道有趣的事,最好去國子監打聽一下,那些士子,除了學習外,最喜歡就是談論各種新鮮事。”
“是嗎?那本宮有空,真要看看這些士子有什麽新鮮趣事。”
不知不覺間,一行人已走到皇城的朱雀門,蕭嵩連忙說:“娘娘請留步,微臣告退。”
“好,二位慢走”武惠妃拉着賀睿的手說:“親家母,有時間就多進宮陪陪本宮,你在宴上答應過的,可不要忘了哦。”
賀睿連忙應下,三人又說了一會客套的話,這才各自分開,出了皇城,府上的馬車早在等候,蕭嵩夫婦登上自家的馬車。
“郎君”賀睿上車後,忍不住小聲說道:“這樣背後非議李侍郎,會不會不太好,畢竟他跟我們無仇也無怨。”
蕭嵩跟武惠妃暗示李林甫是一個念舊的人,其實就是說李林甫是太子李瑛的人,要知李林甫最初是擔任千牛直長,後來調到東宮擔任太子中允,太子中允隻是正五品下的小官,佐左庶子掌侍從贊相,駁正啓奏,因爲是宗室,得到李瑛的賞識和提撥,很快升爲太子谕德。
太子谕德比太子中允重要多了,因爲掌對太子教谕道德,也在那時候起,李林甫開始官運亨通,一直做到吏部侍郎,可以說李林甫是太子李瑛的人,蕭嵩說李林甫念舊,不是暗示武惠妃刻意接近的李林甫可疑嗎?
武惠妃做這麽多,就是想把兒子壽王李瑁扶上太子之位,而現任太子李瑛,就是武惠妃的眼中釘、肉中刺,是太子李瑛的人,就是武惠妃的敵人。
蕭嵩提示國子監,其實也是給李林甫捅刀。
“斷人财路,有如殺人父母,斷人仕途,有如挖人墳墓”蕭嵩冷笑地說:“爲夫有一種直覺,這個李林甫會成爲某的勁敵。”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蕭嵩身居高位,靠的不是真材實料,而是家世和關系,李林甫出自唐朝宗室,跟蕭嵩一樣有關系,而李林甫跟蕭嵩不同的是,李林甫更有能力、更會說話。
就像一個公司,一個人可以跟同事和睦相處,但他永遠對競争對手保持戒心和敵意,蕭嵩一開始就把李林甫視作對手,還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有機會就會對他進行打壓,爲此,一直保持中心的蕭嵩,稍稍向武惠妃松了一點點口風。
李林甫有一次喝醉酒,跟友人透露蕭嵩虛有其表的故事,這件事蕭嵩一直懷恨在心呢。
唐玄宗曾經很看重蘇颋,欲任用他爲宰相,但不想讓左右之人知道,便在夜間命正在值宿的中書舍人蕭嵩寫诏書。蕭嵩寫完後,玄宗見上面有一句“國之瑰寶”,便道:“蘇颋是蘇瑰的兒子,我不想使用他父親的名諱,你替我改正過來。”又讓人撤出帳幕中的屏風給蕭嵩使用。蕭嵩慚愧恐懼流出了汗,很久時間不能下筆,最後隻改成“國之珍寶”,别的都沒有更改。蕭嵩退出後,玄宗将他起草的诏書扔到地上,道:“真是虛有其表”。
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李林甫仗着宗室的關系,不知在哪裏打聽到這件事,在一次酒後當成笑話說出去,蕭嵩一直引以爲齒。
當然,這種不光彩的事,賀睿并不知道,蕭嵩也不告訴自家夫人。
賀睿也沒說什麽,隻是淡淡地說:“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郎君拿主意就是。”
就在蕭嵩夫婦商談時,走在宮中的武惠妃冷冷地說:“陳公公。”
“老奴在。”陳明純連忙上前聽令。
“去打探一下國子監有什麽有趣的事,嗯,就是跟哥奴相關的。”
蕭嵩的話,似有所指,武惠妃雖說知道蕭嵩跟李林甫有些不愉快,但有些事還是先弄清楚好。
陳明純應了一聲,很快就退了下去。
武惠妃一直窺視太子之位,早早就織了一張巨大的關系網,外地難說,在長安打聽一點消息簡直易如反掌,當天夜裏,陳明純就給她帶回了答案。
“陳公公,打聽清楚了?”武惠妃有些慵懶地半卧在鳳榻上,懶洋洋地問道。
“回娘娘的話,幸不辱使命,都打聽清楚了。”
“講”
陳明純應了一聲,恭恭敬敬地說:“鄭鵬在吐蕃大殺西方,在朝中的地位節節高升,皇上對他極爲看重,李林甫想讨好鄭鵬,利用吏部侍郎的便利,想把鄭将軍的兩個堂弟調入吏部,鄭萬和鄭裏不敢擅拿主意,寫信請示堂兄鄭鵬的意見,回信寫什麽不得而知,最後鄭氏兄弟婉拒李林甫的好意,還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嗯?”武惠妃柳眉一揚,嘴裏發出一聲不太滿意的聲意。
陳明純吓了一跳,知道主人不喜意這個答案,連忙補充道:“老奴花了很大的氣力,終于從鄭府一名下人嘴裏打聽到,鄭鵬的夫人鄭崔氏有一次無意中說過,鄭鵬說過李林甫此人有狼子野心,不能親近。”
武惠妃閉上眼不說話,半響才悠悠地說:“那幅江南山水圖,本宮看得好看無趣,哪裏來,哪裏去吧。”
蕭嵩那番話,有沒有私心,不重要,重要的是鄭鵬的态度,鄭鵬深得皇上的信任,在皇上心裏的地位無人可替代,再說鄭鵬背後還有博陵崔氏的支持,就是得不到鄭鵬的支持,也不能招鄭鵬生厭,從而把鄭鵬推向敵人。
不過是一個小小吏部侍郎,份量比中書令蕭嵩輕多了,蕭嵩還是皇上親家,再說李林甫身上還有太子李瑛的印記,自然是有多遠扔多遠。
“謹遵娘娘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