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武惠妃隻是敬了一杯酒,并沒有提出讓蕭嵩爲難的事,喝完杯後又笑着請二人坐下。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清楚,把宴設在蓬萊殿,武惠妃相信蕭嵩也能領會當中的含意。
吃着喝着,李隆基和蕭嵩談起吐蕃的戰事,而武惠妃和賀睿聊起家長裏短,賀睿出自名門望族,跟武惠妃有很多共同的話題,;蕭嵩的資質平凡,但有一個優點,就是很會說話,專挑好話來說,很快就讓李隆基笑聲不絕。
一頓午宴吃了足了大半個時辰,快要結束時,李隆基無意中看到惠妃身邊的太複陳明純拿着一個盒子出現在門口,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不由笑罵道:“這個老閹奴,在門口磨跳蹭什麽?”
陳公公聞言,連忙小步進來,邊行禮邊說:“回皇上的話,李侍郎聽說惠妃娘娘最近喜歡畫畫,特地送來一幅字畫供娘娘臨摹。”
“李待郎?可是哥奴?”李隆基心中一動,開口問道。
“皇上英明,正是吏部侍郎李林甫。”
武惠妃掩嘴輕笑道:“哥奴真是一個細心之人,有心了。”
李隆基來了興緻,招招手說:“拿過來,看看哥奴孝敬愛妃什麽好東西。”
陳公公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把盒子交由一旁的高力士,再由高力士打開,取出畫卷,讓兩名宮女在李隆基和武惠妃面前展開。
“咦,這可是大李将軍的畫”李隆基一看到署名和印章,馬上來了精神,示意兩名宮女拿近看清一點,看了一會,忍不住贊賞起來:“好一幅江南山水圖,用筆遒勁、風骨峻峭、色澤勻淨而典雅,意境更是隽永奇偉,最難得的還是發揚隋代畫家展子虔的青綠山水畫風,愛妃,哥奴可是孝敬你一幅難得一見的好畫啊。”
李隆基精通音律,在繪畫上的造詣也很高,一眼就看出這幅江南山水圖的精髓。
大李将軍是唐朝大畫家李思訓,出自唐朝宗室,唐高祖李淵堂弟長平王李叔良之孫,原州都督府長史李孝斌之子,因玄宗時官至右武衛大将軍,卒後追贈秦州都督,畫壇的人稱他爲“大李将軍”,算起來還是李隆基的長輩,李隆基對這位在繪畫領域取得極大成就的宗室給予很高的評價,宮中也收藏多幅李思訓的作品。
“臣妾剛看到這畫時,心中就有幾分喜歡的,聽了皇上的評析,現在是越看越喜歡,哥奴這份禮真是不錯。”武惠妃笑臉如花地說。
作爲皇帝的女人,自然要投皇帝的所好,李隆基喜歡馬球、音律和畫畫,女子打馬球有些粗魯,也容易失去仗态度,宮中很多妃子都暗中苦練音律或畫畫,目的是想跟李隆基有更多的話題,最好成爲李隆基的知音,這樣寵幸的機會自然會多起來,武惠妃從小精通的音律,但在畫畫方面不太擅長,最近想加強,托人找了不少畫家大作作臨摹,沒想到李林甫主動送了一幅李思訓的精品。
李林甫是李思訓的侄子,一家人,要找幾幅李思訓的字畫,簡直易如反掌。
“哥奴是不是在外面候着?”李隆基突然開口問道。
陳公公連忙應道:“回皇上的話,李侍郎就在宮外候着。”
李隆基笑呵呵地說:“哥奴也不是外人,傳。”
陳公公應了一聲,小跑着出去傳令。
衆人的目光都被那幅畫風精麗嚴整所江南山水圖吸引,沒人注意到,坐在一邊的蕭嵩眼裏露出不悅的神色。
少頃,李林甫恭恭敬敬地向李隆基和武惠妃行禮:“微臣拜見皇上、娘娘。”
李隆基揮揮手說:“都是自家人,免禮,平身吧。”
“謝皇上。”
李林甫站起來後,又笑着對蕭嵩行禮:“見過蕭中書、蕭夫人。”
蕭嵩面帶笑容地地調侃道:“李侍郎,你可來晚了,要是開早一點,還可以有口福,嘗嘗禦膳房的手藝,現在隻剩殘羹冷湯了。”
李林甫還沒答話,心情大好的武惠妃開口道:“哥奴是來晚了,還沒用處飯吧?”
“本想早些拜見娘娘,隻是公務有點多,一時走不開,以至來晚,沒想到打擾了皇上和娘娘的清靜,真是罪過,娘娘不用費心了,微臣回家對付二口就行。”李林甫畢恭畢敬地說。
“都不是外人,都趕上了,還能差你這一雙筷嗎,來人,讓禦膳房再弄幾個菜。”李隆基吩咐道。
李林甫出自李唐宗室,算起來是自己人,都趕上飯點,又孝敬了武惠妃一幅這麽好的畫,這一頓可不能省。
“皇上,不用再添麻煩了”李林甫笑着說:“這裏還剩這麽多菜,冒着熱氣呢,有這些就滿足了。”
太子芨芨可危,李林甫向太子示過好,但現在形勢有變,心思活絡的李林甫又偷偷地讨好武惠妃,打聽到武惠妃派人收集好畫,特地從叔叔的遺作中挑出一幅送上,沒想到不僅皇上駕臨這裏,就是蕭嵩夫婦也在這裏,能坐在一起吃飯已經是意外之喜,哪有還有什麽講究。
李林甫說完,也不挑剔,拿起宮女送上的碗筷就大吃起來,那大口吃飯、大口吃菜的樣子,好像在吃着天下間最美味的東西,看着都讓人胃口大開。
說真的,再好的菜,放涼了味道都很一般,可李林甫一點也沒表現出來。
一起吃飯,特地加幾個菜,看似隆重,實則是當成客人對待,有什麽吃什麽,沒那麽多刻意,反而是當成自己人看待。
武惠妃笑着說:“哥奴,怎麽像個餓死鬼投胎似的,慢點吃,小心嗆着。”
李林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知爲什麽,看到皇上和娘娘,感覺特别親切,再說皇上和娘娘都是天底下最有福緣的人,微臣多吃一點,也能多沾一點福氣。”
說罷,李林甫拿起酒杯,恭恭敬敬地說:“微臣要敬皇上一杯,祝賀皇上開疆拓土,一舉除掉大唐建國以來最大心腹大患,完成先帝沒有完成的豐功偉績,可喜可賀,可歌可泣,定能名流青史,遇上皇上這種千古難遇的賢君,這是微臣的福氣,也是天下臣民的福氣,一定要敬皇上一杯。”
這話說到李隆基的心坎上,雖說這種話最近不知聽了多少,可每一次聽心情都愉快,李隆基高興地說:“此言大善,好,這酒朕喝了。”
敬完酒,李林甫一個不落地敬了武惠妃、蕭嵩和賀睿,說武惠妃勞苦功高,替李隆基分擔後宮事務,讓李隆基能安心政事;贊揚蕭嵩夫婦爲人清正廉明,在民間名望高,專是挑好話來說,插科打渾,把氣氛弄得極爲融洽。
蕭嵩表面笑着附和,内心暗暗有些不滿,找了個機會笑着說:“都說李待郎能口吐蓮花,這話還真沒錯,盡是挑好話來說,都把某說得有些慚愧,捧殺了,捧殺了。”
“哪裏,某也是實話實說”李林甫瞄了蕭嵩一眼,一臉正色地說:“這些都是某的肺腑之言。”
就在李林甫看蕭嵩時,沒想到蕭嵩也在看着自己,兩人的目光好像交鋒似的一接觸,空氣中好像擦出火花,不過火花轉眼即逝,兩人都很有默契地轉移開視線。
李林甫表面若無其事,心裏卻破口大罵:該死的蕭嵩,天殺的田舍奴,坊間誰不知你隻是一個虛有其表的窩囊廢,瞞着良心捧你也不領情,說什麽口吐蓮花,這不是暗自己是隻會說好話的佞臣,在皇上面前給自己捅刀子,這算什麽意思?
“親家公說得也有道理”李隆基指着李林甫說:“有句話叫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哥奴,朕命你說一個朕做得不足的地方?”
“這...這...”哪有讓人說自己不好的,李林甫一下子有點慌亂的感覺。
要是别人還好說,可要說的皇帝,都說伴君如伴虎,誰知他什麽時候不高興?
李隆基一臉嚴肅地說:“這是朕的旨意,不得有誤。”
李林甫隻是稍洗慌亂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一臉從容地說:“皇上最大的不足,就是對天下臣民不夠負責。”
什麽,不夠負責?
此言一出,在場人的臉色立變,氣氛也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什麽不夠負責,變相說李隆基德不配位?嘲諷李隆基再三擴大教坊、沉湎聲色犬樂嗎?衆人面色大變,就是剛才主動找自己不足的李隆基,眉頭也皺了皺。
隻有一旁的蕭嵩,眼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有點迫不及待想看到李林甫倒黴了。
李林甫好像沒看到的衆人的臉色,繼續說道:“皇上的龍體,既是自己的,也是天下臣民的,要說皇上的不足就是對龍體不夠愛護,經常批改奏折到深夜,跟臣子商議大事時,也常常耽誤了用膳,對對龍體安康不利,要知道皇上龍體的康健才是萬民之福,隻有皇上龍體安康,大唐才能更加繁榮富強,微臣鬥膽請示皇上,一定要保重龍體。”
“哈哈,哈哈哈”李隆基指着李林甫笑罵道:“哥奴,你這張嘴啊,真是抹了蜜一樣。”
蕭嵩有些目瞪口呆,無恥啊,自己的臉皮也算厚,說話也算得體,沒想到跟李林甫一比,有種高低立現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