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進寺上香時,把陳公公留下來,用作監視綠姝和林薰兒,不讓二人好過,也怕二人跪一會就偷偷溜走。
綠姝跪得久,腿腳都酸軟,身子剛有一點晃動,馬上大聲訓斥。
綠姝吓了一跳,連忙跪好,俏臉有些蒼白,不知不覺眼眶都有些紅,淚水不斷在眼眶裏打轉。
記得自己第一次跪,還是賣身葬父,也就是最絕望的時候碰上那個讓自己珍愛一生的男人,綠姝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身心麻木,有如行屍走肉,自從鄭鵬走身綠姝的内心世界,用行動溫暧了綠姝冰冷的心,用微笑驅走了綠姝的傷悲,用真摯讓綠姝重現了笑容,從此綠姝的人生變得多彩、充實,沒想到此時還受到這般污辱。
怕自己帶給鄭鵬麻煩,斷送鄭鵬的前程,綠姝一直在強忍着,逆來順受。
中元節這天,到大慈恩寺進香、參加孟蘭盆法會的人很多,圍觀寺門的人也多,内三圈外三圈,什麽眼色什麽議論也有:
有人嘲笑綠姝自不量力,竟然得罪太子妃薛氏,那可是東宮娘娘,未來的國母,這種人也敢得罪?
有人覺得薛氏小題大作,有失東宮娘娘的風度;
有人爲鄭鵬抱不平,鄭鵬在西域爲大唐出生入死,差點死在班公錯,爲大唐作了那麽大的貢獻,還自己出錢把陣亡将士的遺體運回故鄉,讓他們能魂歸故裏,光是這一點,不知多少人敬佩,可鄭鵬在前線保家衛家,家眷卻被人欺淩,要是鄭将軍知道,得多寒心啊。
回頭細想,鄭将軍除了風流一點,還真沒什麽黑點,其實風流也不是黑點,這些年鄭将軍得到皇上的信任,升官加爵,但他沒有魚肉百姓、沒有盤剝下屬、沒有欺男霸女,就是去風流也是花真金白銀,你情我願,再說平康坊的那些女子,就是倒貼錢也搶着去侍候,鄭崔氏綠姝,與人爲善、樂善好施,在長安名譽極佳,就這樣的好人,也讓薛氏百般刁難。
至于太子妃薛氏,在場的人沒多少認爲她有東宮娘娘的氣度和風範,反而覺得她虛僞,有種小人得志的感覺,隻是薛氏是太子妃,懼于權勢,圍觀的人最多小聲議論,沒一個敢爲綠姝發聲。
别人不敢,不代表崔源不敢,崔二很精明,一看勢頭不對,馬上示意一個機靈的下人去搬救兵,最大的救兵就是崔源。
“什麽?”崔源聞言猛地拍了一下案闆,憤然站起,破口大罵道:“薛氏那個賤人,竟敢欺負綠姝,簡直就是找死。”
聽到寶貝孫女被人罰跪,還是在大慈恩寺門前罰跪,崔源當場就火冒三丈。
年紀越大,崔源就越護犢,綠姝是博陵崔氏三房的人,千頃良田上的一根猛獨苗苗,捧着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平日崔源連大聲訓斥一下也舍不得,竟然讓薛氏騎在頭上拉屎,年紀大不代表火氣小,當場就忍不住破口大罵。
薛氏可是太子妃,東宮娘娘,崔源竟罵她是賤人,管家仁安聞言吓了一跳,連忙勸道:“郎君,慎言,有些話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慎個屁”崔源都氣得爆粗了:“不就是一個飛上枝頭的烏雞嗎,太子妃又如何,太子的位置能不能坐穩還是一個未知數,行啊,一個薛氏也敢在博陵崔氏的頭上作威作福。”
仁安連忙勸道:“郎君不要急,來人不是說了嗎,太子妃隻是打林姑娘,小姐好好的,沒人敢動她一個指頭,看來薛氏心中也有數,不敢過份。”
自家郎君,一向以睿智、冷靜、果斷著稱,要不然也不會統率不良人那麽多年,隻有綠姝小姐是郎君的軟肋,連太子妃也敢諷刺,幸好是在自己家裏,家裏的都是老忠奴,也不怕傳出去。
“有數?大庭廣衆下罰跪,比打幾巴還要侮辱人,不行,老夫就是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不能讓姝兒受委屈。”崔源一臉堅定地說。
看到崔源就要沖出去,仁安連忙攔住他說:“郎君不可,那可是太子妃,别說郎君已緻仕,就是在任上,也不能跟太子妃沖突。”
對錯是一回事,尊卑不能亂,要不然就是有理也讨不了好處,有可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經仁安一提醒,崔源回複一絲理智,點點頭:“沒錯,此事不能沖動,雖說是烏雞,畢竟飛上了枝頭。”
仁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獻策:“郎君,要不,請皇上主持公道?”
“不行,這點小事也要找皇上,外人怎麽看,要是皇上龍顔不悅,會責怪老夫小題大作。”崔源當場否決了這個提議。
要是生死悠關的大事還好,隻是二個女子有争執,跑去請李隆基主持公道,就是李隆基同意,傳出去也讓人嘲笑,說博陵崔氏無能。
就像二個小孩打架,大人總不能沖上去幫忙打吧。
“郎君,怎麽辦?”
崔源的眼珠子轉了轉,很快有了主意,大聲喝道:“仁安。”
“老奴在。”仁安聞言打了一個激靈,連忙大聲應道。
每當郎君用這種語氣,仁安就知郎君已經打好了主意,還是一個不容更改的主意。
千萬不要沖動去搶人啊,無論哪方占理,那畢竟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崔源大手一揮:“去,府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跟老夫一起去大慈恩寺。”
“郎君”仁安硬着頭皮說:“那可是東宮娘娘,代表着皇家的顔面,真是從她手裏硬帶走小姐,怕是...惹人非議,說不定引火燒身。”
明知崔源一旦作出決定就不願聽到不同的意見,作來管家,仁安還是說了出來。
前面明明是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主人掉下去吧。
崔源冷哼一聲,冷冷地說:“誰說要去搶人?老夫是老了,但還沒犯糊塗,這種沒腦子的事老夫不做。”
“郎君的意思是?”聽到崔源不是去用強,仁安的心寬了一半。
“薛氏不是讓姝兒在門口跪佛嗎,老夫陪姝兒跪去,博陵崔氏陪姝兒跪去,看薛氏有多了不起。”崔源咬牙切齒地說。
仁安聞言,有些擔心地說:“郎君,這樣一來,怕是跟東宮要鬧翻啊。
“就是不鬧也翻了,太子多次想籠絡老夫,聽說在鄭鵬哪裏也下了不少功夫,可我們都拒絕了,聽說太子私下很不滿,連酒杯都摔過,這些以後再說,先把姝兒救出來再算。”
仁安苦笑一下,連忙說道:“郎君高明,老奴馬上去叫人。”
很明顯,隻郎君在大慈恩寺一跪,這件事肯定要鬧大,到時太子和皇上都會知道,自家郎君可是博陵崔氏的話事人,二朝元老,暗中還有一個不良将的身份,一旦跪下就是李隆基也得驚動。
不直接找李隆基主持公道,變相将了李隆基一軍。
崔源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很快,崔府上下,包括博陵崔氏的族親,合計超過二百人在崔府面前集合。
看看同仇敵忾的族親、下人,崔源内心也忍不住泛起波瀾,仁安辦事可靠,叫的時候已給他們說明,閑話也不多說,大手一揮,大聲吼道:“走,今天我們博陵崔氏,也要到大慈恩寺上個香、湊個熱鬧。”
太子妃又如何,敢欺負自己的孫女,跟你拼了。
一聲令下,二百餘人在崔源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大慈恩寺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