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爾哈察的貪婪給葛邏祿一族帶來禍患,再加葛邏祿一族平日積集的怨氣,最後走上一條不歸路,然而,就是投靠吐蕃也不見有多待見,吐蕃把葛邏祿一族安置在羌塘地區,把庫羅封爲羌塘萬戶長。
羌塘是吐蕃一個很大的行政區域,安置遠道輾轉而來的葛邏祿一族綽綽有餘,羌塘雖說水源豐富、牧草豐茂,适合以遊牧爲生的葛邏祿一族,吐蕃看似大方,庫羅和葛邏祿一族有苦說不出。
“風窩窩”是羌塘的别稱,這裏寒冷幹旱,晝夜溫差很大,羌塘當地人還編了一句順口溜: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要是刮風還行,可更多的時候是風攪雪,難怪這裏的天空總像從沙水裏撈上來似的迷迷不清亮,特殊的環境可羌塘是吐蕃最偏僻、最落後的地方,就吐蕃人也不願到這裏居住,吐蕃卻在這裏安置投靠的葛邏祿一族。
水土不服加上高原反應,葛邏祿一族入吐蕃後狀況不斷,大批人病倒,就連牲口也不例外,部衆跟随庫羅本想着過好日子,沒想到混到這裏,巨大的落差讓不少部衆受不了,有不少部衆偷偷離開投靠認識或有姻親的部落,以至葛邏祿實力大打折扣。
蘇爾哈察很光棍地說:“大唐視葛邏祿有如下田的牲口,跟大唐一起有如與虎謀皮,算大唐狗皇帝運氣好,我們不能如期拿下西域,還折了不少部衆,不反也反了,雖說有損失,但我們也不吃虧,走之前撈了一大筆,就是什麽也不做,十年内不愁吃喝,條件差點不算什麽,有吐蕃庇護,正好在這裏休養生息。”
伊不拉有些不滿地瞄了蘇爾哈察一眼,冷冷地說:“吐蕃把我們放在羌塘,就是讓我們給它看家護院,要是大唐打過來,要死也是我們先死,淪落到這個地步,全靠某些見錢眼開、自私自利的人。”
原來在多坦嶺地區過得很滋潤,伊不拉也很喜歡原來的集居地,來到條件遠遠沒多坦嶺環境好的羌塘地區,心情哪裏會好。
歸根結底,就是蘇爾哈察見錢眼開,竟敢把大唐的運輸财貨的隊伍全殺,幹了壞事還讓人捏住小尾巴,要不是蘇爾哈察在葛邏祿的地位特殊,伊不拉早就動手了。
自己能有今天,都是蘇爾哈察拖累的。
蘇爾哈察毫不怯場地盯着伊不拉說:“伊不拉,你就是草原上見不得上的老鼠,張孝嵩擔任西域監軍禦使時,把葛邏祿害得老慘時,你不是天天在背後罵嗎,多少次說要殺了他,還要反了大唐,不見你敢當着他的面罵,也沒見你有什麽行動,現在如你願也,怎麽,慫了?”
稍等一下,蘇爾哈察繼續說:“沒錯,某是見财起了殺心,那是某覺得是大唐欠我們的,拿到這批财貨也沒獨吞吧,族裏要換武器,購置各種生活用品,沒少出錢吧,遠的不說,就說你成親時,禮單上送你的那件鑲了頂級紅寶石的鏈子,就是從大唐運輸隊裏搶來的,伊不拉,你能說沒拿到好處?”
伊不拉猶豫一下,剛想反駁幾句,庫羅及時制止道:“好了,事已此至,都是自己人,不要吵了,叔叔說得對,這是環境是差一點,但可以休養生息,我們身邊有人、袋裏有錢,正好利用這段時間狀大葛邏祿一族。”
“少族長”伊不拉有些不滿地說:“葛邏祿一族都淪落到要在詛咒之地安身立身,都這個時候還袒護你叔叔,隻怕族民會不服。”
換作自己做族長,伊不拉早就把蘇爾哈察處置了,可庫羅可好,一直左右逢源,處處維護蘇爾哈察,就是到了現在,也沒聽他說怎麽處罰蘇爾哈察。
庫羅讓伊不拉坐下,親自給他倒了茶,然後一臉誠懇地說:“伊不拉,我的好妹夫,現在我們是骨肉相連的一家人,既是我的叔叔,也是你的叔叔,想必妹夫不會對自己的叔叔下狠手吧,說真的,當時知道蘇爾哈察叔叔的所爲,又驚又怒,恨不得把他五花大綁然後來個五馬分屍,可後來一想,也并非不是好事。”
沒等伊不拉反問,庫羅馬上解釋:“說到底,我們是大唐手裏的一把刀,大唐不會真對我們推心至腹,一邊用一邊制一邊防,難有出頭之日,稍有不慎可能引來滅族之災,跟吐蕃合作有些危險,未免不是一條新的出路,因爲吐番是大唐的死敵,最好的結果是兩虎相鬥,我們從中漁利,最差的結果也壞不到哪裏去,怕什麽。”
“據我分析,吐蕃在大唐很長一段時間内不會有戰事,吐蕃本來就不擅長攻城,大唐有水泥的幫助,到時更難攻,而大唐也不會輕易踏上吐蕃這片詛咒之地,叔叔說得不錯,身邊有人,袋中有錢,何愁不強大。”
“咳咳咳”這時病榻上的艾則老可汗幹咳幾聲,突然有些費力地說:“吾兒庫羅說得對,葛邏祿隻是換了一個新的環境,新環境說不定有新的際遇,既然來了,就把心靜下來,還有,一定...一定要...齊心協力...”
說到這裏,艾則可汗舉起的手一垂,腦袋一歪,很快沒了聲息,庫羅、蘇爾哈察和伊不拉臉色突變,連忙沖了過去。
沒一會,營帳房傳來呼天嚎地的叫喊聲和哭泣聲.......
勤政務本樓内,李隆基正在批改着大約一尺多厚的奏折,批到一半,突然有些乏味地放下筆,皺皺眉頭說:“西域戰事已畢,朕還以爲能清閑一些,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奏折要改。”
一旁的高力士連忙跪下請罪:“老奴辦事不力,讓聖人累着,真是罪該萬死。”
李隆基揮揮說:“力士,此事與你無關,要不是力士幫忙,這面前的奏折不知還要多多少。”
奏折遞上來後,高力士會先過濾一遍,在李隆基的培養上,大部分奏折高力士都能處理,至于那些不能處理或拿不定主意的,這才交給李隆基親自處理,替李隆基省下不知多少時間。
作爲一個興趣多多的皇帝,李隆基能抽出那麽多時間打馬球、聽戲唱曲、寵幸龐大的後宮,就是靠高力士替李隆基分擔了大量的工作。
李隆基是幸運的,身邊有一個能幹又忠心不二的高力士。
“謝大家。”高力士知道李隆基的脾氣,聞言馬上站起來。
“力士”李隆基一邊揉着眉心一邊說道:“朕今日有些乏味,懶得看奏折了,給朕說說有什麽重要的事。”
每一封奏折都是高力士挑選過的,高力士記憶力很好,防止李隆基跟自己讨論,對重要的奏折都看過,聞言馬上說道:“也沒什麽特别重要的事,不過有三件事值得注意。”
“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說:“第一件事,中書令張說,彈劾宋相與大臣相交過密,有拉幫結派之誼;宋相上書彈劾張說處事不公,任人唯親。”
李隆基眼皮也不擡,一點也不意外地說:“這二人,天生的冤家,都鬥了這麽多年不樂而不疲,算了,晾着他們,隻要不過份,由他們鬧着去。”
帝王心術中禦人之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制衡,張說和宋璟各自代表一方勢力,在李隆基的左右下,兩人不相伯仲,爲了立儲的事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鬥,李隆基也樂意看到兩人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内互相制衡。
鬥怕什麽,就怕他們二人不鬥。
做皇帝,不怕手下人鬥、不怕手下人貪,最怕就是手下一條心或一方獨大,因爲不知他們什麽時候會架空自己,又或什麽時候造反。
看到李隆基對二個重臣的事不感興趣,高力士識趣馬上轉第二個重點:“大家,據可靠消息,葛邏祿一族的艾則族長,半個月前在吐蕃羌塘死掉,他的兒子庫羅,正式統率葛邏祿一族。”
“無恥族類,竟敢背叛朕”李隆基眼裏露出一絲兇光:“西漢名将陳湯的上書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朕說,背叛大唐者,雖遠必誅,讓艾則那個老而不這麽容易死去,倒是便宜他了。”
李隆基不喜歡人背叛,葛邏祿族的背叛讓李隆基大動肝火,下令誰敢收留葛邏祿族即與大唐爲敵,庫羅本想在大唐和大食之間夾縫生存,在大唐的追殺下,還是硬着頭皮進了吐蕃,在羌塘安身。
“大家”高力士開口道:“據探子回報,不少葛邏祿的部衆不認同庫羅的決定,也不想進入詛咒之地,在轉移途中不斷脫離大部,千方百計躲在一些相熟的部落裏,像回纥、撥汗那、伊循國等勢力偷偷收留了不少葛邏祿一族的人,這事應當如何處置?”
李隆基站起來,背着走在室内踱了幾步,很快一臉從容地說:“要撥掉一股勢力,最好是剪除他的羽翼,迫逼得太緊,隻會讓葛邏祿抱成一團,既然不認同背叛者的觀點,說明心中大唐,心中有朕,留意一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朕把葛邏祿一族滅了再說。”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将軍一怒,流血漂橹;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李隆基後面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就是一旁的高力士聽到,心中也升起一股寒意。
這就是不怒自威。
“老奴知道怎麽做了”高力士應了一聲,很快又禀報道:“陛下,最後一件事是關于喀爾巴山營地的。”
一聽到喀爾巴山營地,李隆基馬上來了精神,連忙問道:“哦,是鄭鵬啊,說說這小子折騰得怎麽樣了?”
高力士一臉興奮地說:“大家,喜事,大喜事,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西門四軍的不适應者已逐步減少,将士們也開始進行少量的訓練,從而證明鄭鵬嘴裏說的那個高原反應成立,隻要克服這該死的高原反應,吐蕃恫吓他人的詛咒也就不攻自破,大唐将士兵臨邏些城,指日何待也。”
“好,好,太好了”剛坐下的李隆基忍不住又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激動地說:“朕就知道,如果有人能破吐蕃的詛咒之謎,這個人必定是鄭鵬那小子,朕果然沒看錯,也不枉朕一二再、再而三讓他在西域胡鬧,吐蕃以爲自己陰謀得逞,拿到水泥就能壯大自己、就能跟大唐叫闆,等着吧,五年後就等着哭吧。”
李隆基的心情大好,說完自言自語地補充:“别說五年,就是十年、二十年,朕也等得了。”
做了皇帝,享盡人間富貴榮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對李隆基來說,最大願望就是做一個名傳千古的明君,要名傳千古,先要滿足二個條件,一是國家繁華,二是在有生之身開疆拓土。
開元之後,大唐國力如日中天,已經超過貞觀之治,到達大唐國力的巅峰,治國方面李隆基感到滿足了,就開拓國土方面感到不足,要是把困擾大唐二百多年的心腹大患吐蕃拿下,這絕對是一件名傳千古的盛事。
福将,真是朕的福将,真是大唐的福将,李隆基在心裏暗暗叫着。
原來是抱着任由鄭鵬胡聞一下的心态,這下對鄭鵬更有信心了。
高力士心裏暗暗羨慕起鄭鵬,李隆基能主動說出這樣的話,可以說對鄭鵬非常寵幸。
鄭鵬以五年爲期,用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作賭注,相當于立下軍令狀,李隆基說能等十年、二十年,意味着就是鄭鵬在五年内做不到,他也不會把鄭鵬怎麽樣。
五年之約剛剛開始,李隆基已經替鄭鵬找台階下。
放眼大唐,簡直就是獨一無二,别人是天子親兵,他算是上天子親臣。
等李隆基從激動中冷靜後,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說:“大家,關于喀爾巴山營地,奏折中還提到二點。”
“哦,還有二點,快說。”
高力士應了一聲,然後小心翼翼地說:“黃洋在奏折上說,鄭鵬對部下太好,一應夥食非常優厚,一個喀爾巴山營地的普通士兵的夥食相當于一名西域普通士兵的三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