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鵬要做的事太多,作爲長安的紅人,各種禮尚往來少不了,一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給熟識的人送禮,到宮中參加禦宴,過年還要去傳座、接待客人、制作花燈迎上元節等等,一直忙到正月十八,等上元狂歡結束後,這才算稍稍歇一口氣。
沒了應酬,鄭鵬卻不能清閑下來,新宅子那邊複工,設計和物料方面需要跟進,還要籌備蒸餾酒、開發新酒,完了還要準備燒尾宴。
李隆基都發了話,就是想省也省不了。
這一切,還要在正式任命下達前完成,等于任命正式下達,到時空閑時間就少了。
蒸餾器方面好辦,鄭鵬一部分讓自家的匠師的打造,一部分直接從市場上購買,還有一部分暗中讓黃三籌備,就是有心人想收集情報也沒用。
崔二的效率很高,鄭鵬否決了二處選址後,第三次把鄭鵬帶到崇化坊一間有些破落的酒坊面前,酒坊上有一塊很古老的牌匾,上面寫着醉八仙酒坊。
敲開門後,崔二跟守門的老頭說了幾句,很快把鄭鵬帶了進去。
“少爺”崔二一邊走一邊介紹道:“這裏靠着西市,人流不多,算是鬧中取靜,這間酒坊大約六十多年的曆史,老奴看過,裏面各種釀酒設施一應俱全,這裏的主人說了,如果我們要了,倉庫裏的糧食也便宜處理給我們。”
“倉庫?倉庫哪裏?”鄭鵬在酒坊裏轉了一圈,也沒看到有什麽倉庫。
崔二解釋道:“少爺,這裏可是長安,樣式和大小不能随便改變,這裏是釀酒的地方,左右兩邊的宅子也屬于醉八仙酒坊的物業,其中左邊是住人,右邊存放糧食和各種配料,要是地不夠,後面好塊空也可拿下。”
“酒坊的家什還能用嗎?”
“一切正常,陳良和魯平來這裏看過,都說沒問題。”
鄭鵬點點頭說:“多少錢?”
“不要糧食五千八百貫,算上糧食六千三百貫。”
“劃算嗎?”
“上浮了大一到二成,主要是宅子值錢,全部打包本來開價六千五百貫的,好不容易才減了二百貫,然後死活不肯再降了。”
鄭鵬開口道:“好好的酒坊,怎麽說賣就賣?”
價錢不是問題,不過接手前,要看看這酒坊有沒有什麽問題,爲什麽要變賣出宜祖上的産業。
傳承了六十多年,也算是一間老字号了吧,怎麽說關就關?
對古人來說,把手裏那一分祖業發揚廣大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到迫不得已不會變賣祖産。
崔二恭恭敬敬地說:“姑爺,打聽過了,這間醉八仙的主人,祖籍越州,就是杭州附近那一帶的人,那地方的人擅長釀造黃酒,如女兒紅、香雪酒一類,創辦醉八仙的人釀酒很有一手,買賣做得很紅火,後來慢慢就不行了,據說是他的獨生女兒到城外上香被暴徒污辱後跳河自盡,酒坊的主人傷心過度,無心經營,結果越做越差,現在的掌管醉八仙的人,是原酒坊主的一個遠房親戚,釀酒手藝很一般,又喜歡尋花問柳,把家底敗光,準備賣了酒坊還債。”
“幹淨倒是幹淨,倒是醉八仙的招牌,早就毀了。”崔二補充道。
鄭鵬擺擺手說:“也沒打算要沾它這個牌匾的光,六千三百貫就六千三貫,給他吧。”
難得找到一個合适的地方,沒必要爲了區區二百貫再糾葛。
隻要順利釀出好酒,這二百貫根本隻是毛毛雨。
“姑爺,那酒坊的主人就在倉庫哪邊候着,要不要把他喚來簽契約?”
鄭鵬開口道:“我們去找他,順便看看倉庫。”
“是,少爺。”
倉庫就在旁邊,鄭鵬很快就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也看到醉八仙酒坊的現任主人,一個洪懷仁的中年男子。
洪懷仁大約三十歲,中等身材,臉色臘黃、眼帶黑圈,就是站着也有點晃悠的感覺,一看就知縱欲過度,不過那雙眼睛倒是有神,不時骨碌碌地轉。
“這...這不是鄭公子嗎,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洪懷仁一看到鄭鵬,眼睛一亮,連忙小跑過來,一臉興奮地說。
這情景,有點像後世那些追星族一樣。
鄭鵬有些好奇地問:“你認識我?”
“認識”洪懷仁一臉高興地說:“鄭公子文武雙全,寫的詩号稱一絕,更是春風十裏平康坊的第一點手,某經常聽到平康坊的姑娘提起鄭公子,說來鄭公子可是我輩的楷模。”
又是平康坊,鄭鵬郁悶地發現一件事,好像自己這輩子都擺脫不了這個風流的惡名。
鄭鵬隻是呵呵一笑,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那些都是虛名,不值一提,洪公子,我們還是先辦正事,有時間再好好聊一下。”
那些話題扯下去沒多大的意義,鄭鵬不想再聊下去,直奔主題。
崔二已經驗了一遍,酒坊還能正常運作,糧食都是去年的糧食,現在新糧還沒出,倉庫的都算是新糧,鄭鵬相信崔二的辦事能力。
“不知鄭公子想聊些什麽?”
鄭鵬徑直說道:“就按這六千三百貫的價錢,我們把契約簽了。”
高力士出了二萬貫,崔源送來二萬貫,加上蘭朵和郭子儀湊的份子,現在鄭鵬可以說财大氣粗,也不跟他磨了,直接拿下。
“爽快”洪懷仁高興地說:“一切就依鄭公子的吩咐。”
崔二辦事很妥當,早就準備好了契約,還請了坊正作見證,快要簽約時,洪懷仁拿起筆,正要簽字時的,好像想到什麽,搖搖頭說:“不行,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鄭鵬皺着眉頭說:“怎麽,洪公子是反悔了嗎?”
洪懷仁搖搖頭說:“反悔倒不是後悔,隻是有一件事忘記說了。”
“什麽事?”
“陳酒”洪懷仁開口道:“鄭公子,差點忘了,那六千三百貫不包括地下酒窯裏的陳酒,由于東西多,簽字前,鄭公子要先得應我,給我十天時間把埋在地下的陳酒搬走。”
一聽到陳酒,鄭鵬眼前一亮,連忙問道:“陳酒?什麽酒?什麽年份的?”
洪懷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也不是什麽好酒,主要是一批十年前的女兒紅,那時媳婦不是懷了孩子嗎,聽老人說肚皮尖的男孩,肚皮圓的是女孩,很多人都說這次生的是女兒,由于太高興,就讓人精心泡一百壇女兒紅,沒想到生下來的是兒子,于是這酒就存了下來。”
早在公元304年,晉代上虞人稽含所著的《南方草木狀》中就有女酒、女兒紅酒爲舊時富家生女嫁女必備之物的記載。當女兒下地的第一聲啼哭,肯定會讓每一個父親心頭一熱,三畝田的糯谷就釀成三壇子女兒紅,仔細裝壇封口深埋在後院桂花樹下,就像深深掩藏起來的父愛,沒事的時候就到桂花樹下踏幾腳,踏幾腳仿佛心裏也踏實一些。
待到女兒出閣之日,挖開埋藏十多年的酒,大宴賓客,這樣顯得既高興又隆重。
鄭鵬心中一動,高興地說:“十年陳的女兒紅,能看一下嗎?”
“别人不好說,不過開口的鄭公子,這邊請。”洪懷仁大方地說。
很快,洪懷仁打着一個火把,從倉庫的一個角落,踩着台階走到大約三米多深的地窯。
酒坊大多設有地窯,主要原因釀酒需要很多地方擺放,放在地下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一來有效擴展空間,二來地下的環境有利于存放、貯藏酒。
還不錯,下面的空間挺大的,在火把的幫助下,鄭鵬看到地窯大約一百多平方,不過顯得有些空,因爲隻有一個角落堆了一堆酒壇。
也不知是賣光了存酒還是酒坊沒開工,從而也看出酒坊經營不善。
一個合格的酒坊,每年都會薦方一批酒,每年都會存入一批新酒,讓每個年号的酒都有,一邊存一邊賣,中間賺點差價。
醉八仙酒坊,存酒這麽少,肯定是了了大問題。
“這地方,挺特别的。”鄭鵬感歎地說。
感歎是爲酒坊的第一代主人感歎,做得那麽好,最後還是敗了,繼承者毫不猶豫地賣掉。
一間沒有存酒的酒坊,已經不能稱作酒坊。
洪懷仁搖搖頭說:“鄭公子見笑,就這一破地,能有什麽特别,這樣吧,相見就是有緣,要是鄭公子不嫌棄的話,我們就用十年的女兒紅來喝一杯吧。”
說話間,洪懷仁随手抄起一壇酒,熟練地拍開酒壇上封泥,這時有下人送上瓷碗。
酒壇的封泥一拍開,鄭鵬的鼻翼動了動,然後叫了一聲:“好酒。”
一股酒的醇香撲鼻而來,酒香濃郁、怡人,光是聞起來就有一種心醉的感覺。
李白昨晚一個人喝了二壇酒,爛醉如泥,就是拖也拖不動,鄭鵬也就拉他來,要是李白在這裏,聞到這麽醇厚的酒香,肯定大呼過瘾。
“鄭公子還沒喝就叫好酒,某可擔當不起”洪懷仁把一杯酒放在鄭鵬手裏說:“在某的老家,埋在地上的女兒紅,至少要十五年才挖出來,這酒才是十年,隻能算是普通的酒,不嫌棄就好。”
“洪公子客氣,有人請喝酒就不錯了,哪裏還挑三揀四的。”鄭鵬接過酒,客氣地說。
這酒看起來不錯,在火光下,看到白色瓷碗裏盛着呈琥珀色,也就是橙色,看起來透明澄澈,純淨可愛,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估計是這種顔色,所以取名爲女兒紅。
“鄭公子,某敬你一杯,幹了。”
“幹。”
二人輕輕碰了下,然後一飲而盡。
酒還沒到嘴,就聞到一股馥郁芳香,進入口中時,感到有一種醇厚甘鮮,回味無窮的感覺。
據說女兒紅具有甜、酸、苦、辛、鮮、澀六種味道,又很巧妙把這六種味道完美的融爲一體,喝起來有澄、香、醇、柔、綿、爽兼備的綜合風格。
“好酒,甘醇可口。”鄭鵬不吝給予贊揚。
洪懷仁有些高興地說:“鄭公子喜歡喝女兒紅?那好,某送鄭公子三壇,聊表敬意,也作爲要耽擱鄭公子幾天,好派人把這些存酒都拿走。
鄭鵬呵呵一笑,沒有接仆人遞過來的二瓶酒,而是饒有興趣地說:“洪公子這些酒,準備怎麽處置?”
“長安到越州,路程遙遠,不知洪公子準備怎麽處理這些存酒?”
“簡單,雖說年份還差一點點火候,不過也算不錯了,鄭公子說得對,路程遙遠,帶回去容易在途中震碎,就拉去西市賣掉算了。”洪懷仁輕描淡寫地說。
鄭鵬眼前一亮,馬上說道:“剛收來的酒坊,要有一點好酒壓倉庫,賣給别人是賣,賣給我也是賣,不如直接賣給我吧,還省了搬搬擡擡呢。”
“這種十年份的女兒紅,大約值五貫錢一壇,剛才算了算,大約還有一百六十多貫,價值是...”
“給你一千貫,全部賣給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