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長铎放下毛筆,饒有興趣地問道:“老二,有什麽好消息?”
“阿耶,你看。”說話間,鄭元業拿出一個沉重袋子,打開往桌上一倒,隻聽到嘩啦的一聲,從布袋裏滾出幾個金光閃閃的金元寶。
不等鄭長铎發問,鄭元業一臉興奮地說解釋:“一個金元寶就五十兩,這裏六個,全是成色上乘的金元寶,換三千貫輕而易舉,阿耶,咱重修祠堂的錢,有了。”
一下子替家族拉三千貫的贊助,鄭元業自持勞苦功高,說話時昂首挺胸,俨然功臣自居。
鄭長铎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不過他還是興緻勃勃拿起一錠金元寶,輕皺着眉頭說:“三千貫對普通人來說很多,可對出自博陵崔氏的孫媳婦來說,未免少了一些吧,她真的隻捐這麽多?”
親不親,自家人,鄭長铎感到自己的歲數越長,心腸越軟,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忍不住再給他一次機會。
一筆寫不出二個崔字,血濃于水啊。
鄭元業有些驚訝,三千貫啊,這老家夥怎麽突然就不滿意了?
想歸想,鄭元業可不會自己把自己抖出來,而是小聲勸道:“阿耶,這三千貫不少了,飛騰媳婦是出身博陵崔氏不假,可女子人家,誰不想多留幾個體已錢?能拿三千貫,已經很不錯了。”
鄭長铎沒說話,面沉如水,眼裏滿是失望之色。
“阿耶,三千貫要辦得妥當,的确是不夠,大哥不是答應也湊三千貫嗎,到時讓三弟、四弟都湊點,到時肯定做得妥妥當當。”鄭元業沒注意到鄭長铎眼中的失望的目光,還在繼續出謀劃策。
不管誰出,隻要不是自己出就行。
鄭長铎突然轉過身,大聲吼道:“不肖子,給我跪下。”
“阿...耶,你怎麽啦,沒事吧?”鄭元業吓了一跳,有些結結巴巴地說。
“跪下,我叫你跪下,聽不明白?”鄭長铎突然大聲吼道。
鄭元業有些心虛地跪下,有些忐忑不安地說:“阿耶,你,你怎麽啦,沒事吧?”
“還有七百兩黃金呢?”鄭長铎突然開口問道。
“阿耶,你是不是在逗孩兒,什麽七百兩黃金?恕孩兒聽不明白阿耶說些什麽。”
鄭元業心裏暗叫不好,可是七百兩黃金太多了,不到最後一刻,到嘴的肉,哪肯輕易吐出來。
不見棺材不流淚,給了這麽多機會還不珍惜,鄭長铎再也控制内心的怒火,順手抄起桌上訓導後輩的戒尺,用力一打,“啪”的一聲,結結實實鄭元業的手臂上,鄭元業當場就痛得像殺豬大叫起來。
現在已經入冬,房間本應很冷,可鄭鵬早早讓人裝了風來儀和壁爐,特别是鄭長铎的書房,溫暧如春,鄭元業入房的脫去厚厚的皮大衣,身上隻有一件薄薄的綢衣,一戒尺打在身上,那是很疼的。
“叫,你還敢叫?崔管家把一千兩黃金給你,說明是飛騰媳婦捐了一千兩,老夫親眼目睹,行啊,一千兩你都敢昧下七百兩,難怪平日讓你掌家,難怪越掌越窮,越掌越捉襟見肘,說,有多少落到你的口袋?”
鄭元業一下子全身冰涼,好像被雷轟了一下,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到崔二把黃金交給自己?
有嗎?記得當時看過沒有人,難不成,這筆捐款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
完了,完了....
鄭元業的臉變成死灰,面對鄭長铎揮下的戒尺都忘記閃避:
“氣死老夫了,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沒想到養了一頭白眼狼,老家夥是你叫的嗎?”
“教而不善,真是枉讀詩書。”
“爲老不尊,教壞子孫,就是你任意妄爲,程兒才會這般自甘墜落。”
“平日瞞兄欺弟,老夫跟你說了多少次,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就是不聽。”
“讓你滿口謊言”
“讓你心術不正。”
鄭長铎是動了真怒,一邊罵一邊劈頭蓋臉地用戒尺打,不知打了多少下,等鄭老铎累得打不動時,鄭元業早就打渾身是傷,痛昏了過去。
這時聞訊趕來的鄭元興,看到地上躺着的鄭元業,吃驚地說:“阿耶,你怎麽啦,這不是二哥嗎?發生了什麽事?”
鄭長铎喘着粗氣坐回椅子上,冷冷地說:“哼,這個白眼狼,這些年算是白養他了。”
在鄭元興再三追問下,鄭長铎簡單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有些恨恨地說:“老三,你說爲父這樣做,可有做錯?”
“阿耶,你是長輩,教訓後輩是應該,可是下手這麽重,二哥...”
鄭長铎有些粗暴地打斷道:“好吃懶做、瞞兄欺弟,還對長輩不敬,我鄭長铎沒這種兒子,你也沒這種二哥。”
鄭元興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管家,管家”鄭長铎突然大聲吼道。
老管家急急忙忙走進來:“郎君。”
“馬上召集族人到祠堂開會,不,不用開會了,這是家事,我現在宣傳,即時把鄭元業這一支逐出家門,城西那套舊宅子和那二十多畝田地,就當分他們一分祖業。”
老管家一聽傻眼了,連忙勸道:“郎君,這,這麽大的事,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鄭長铎暴跳如雷地吼道:“你是家主還是我是家主?再多言一句,連你也一起趕,去,讓他們馬上走。”
“是,是,郎君。”老管家很久沒看到主人這麽生氣,哪裏還敢言語一句,連忙去辦。
剛想走出門口,鄭長铎突然開口:“站住!”
老管家馬上站住,轉過身,低頭垂頭,靜待鄭長铎的吩咐。
鄭長铎寒着臉說:“二件事,一是追回昧下的七百兩黃金,一錢也不能少,還有騙飛騰媳婦的錢,也要全部追回;二是發一張告示,就說鄭元業這一支逐出家門,他們的所作所爲,與元城鄭氏再無關系,還有,把這慫貨拖出去。”
“...是,郎君。”
等老管家帶人把暈倒鄭元業擡出去後,鄭元興小心翼翼地說:“阿耶,二哥是有錯,可...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他這一支逐出家門,是不是嚴重了一點?”
鄭長铎站起來,背着手說:“老三,你說嚴重了嗎?”
“阿耶,是有點嚴重了,二哥即使有些不對,罰些月錢、讓他做些苦差即可,逐出家門,還是一支都逐走,程兒怎麽辦,他媳婦和女兒怎麽辦,阿耶,你不是最喜歡孫女的嗎,她們一走,你...不想念?”
“唉”鄭長铎長長歎了一口氣,很快有些落漠地說:“能不想嗎,其實,作出這個決定,我心裏也是很痛苦的。”
不等鄭元興發問,鄭長铎自顧說道:“這件事,就是飛騰媳婦的貼身婢女說出來的,代表什麽,代表博陵崔氏在看着,要是處理不好,我們元城鄭氏還擡得起頭嗎?不給他們一個交待怎麽行,這是其一;其二就是心寒啊,試想一下,爲了自己的利益,老三和程兒,連自家人都敢欺騙,剛才也三番五次給他機會,可他就是死性不改,表面對我恭敬有加,背後笑我傻瓜,能不寒心嗎?”
鄭長铎長長歎了一口氣:“至于第三個原因,其實是爲他們好,希望通過這件事,讓他們能像飛騰一樣,破而後立。”
像鄭鵬一樣破而後立?
鄭元興聞言有些想笑,沒錯,鄭鵬在家時無比混帳,被逐出家門反而開了竅,笑話變成了“神話”,就是自己也得去求他辦事。
問題是,真是逐出家門就能開竅嗎?
鄭元興感覺有些懸。
不過也好,鄭元業父子,瞞上欺下,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讓他們走也好。
心裏叫好,不過鄭元興嘴上不敢說出來,要知鄭元業父子已經是幾度“浮沉”,有些口不對心地說:“阿耶,城西那宅子不大,隻是二十多畝田地,怕是不能供養他們那麽多人。”
鄭長铎冷哼一聲:“他們父子,這些日子不知從帳房拿了多少好處,要是沒揮霍,足夠他們安家立業,再說他不是有個會派人放火的老丈人嗎,餓不死他們。”
“唉...”鄭元興長歎一聲,最後什麽話也不說。
活該!
鄭長铎人雖老了,可是威望還在,當天就鄭元業一支趕出老宅,任憑鄭程夫婦哭哭啼啼也沒用,一家人還去新宅哭,可是崔二一句話就讓他們落荒而逃:再不走,小姐就要報官,追究騙錢财的事。
鄭元業父子哪裏還敢停留,飛快地跑了。
現在别說元城,就是整個定州的官員都要給鄭鵬面子,要是綠姝發話,官府的人爲了讨好鄭鵬和博陵崔氏,還不把自己往死裏弄?
讓鄭鵬感到意外的是,對鄭元業被逐出家門的事,族中沒人替他求情,看來他們父子平日壞事做得多,引起了公憤。
就是最善良的綠姝,知道他們被逐出家門後也說活該,誰讓他們當日趕鄭鵬出家門。
對綠姝來說,對鄭鵬不好的人,就是遭到什麽報應都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