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心底來說,這宅子很不錯,設計巧妙、用料上乘,無論是布局還是細節,處處可見匠心,綠姝住在這裏,肯定不會委屈,崔源也喜歡。
然而,崔源的心情有些莫名的煩躁,還有不爽。
雖說是奉旨行事,崔源也有提前考察鄭鵬的宅子的想法,最好是再一次樹立自己的權威,來之前信心滿滿,準備好好挑刺,現在可好,沒進門之前就被震住,進了門後,這個不認識,那樣沒見過,好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
鄭鵬雖說很耐心、很熱情地介紹着,可在崔源眼裏,感覺鄭鵬跟自己炫耀一樣。
特别鄭鵬介紹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物件時,崔源就有一種被小看的感覺。
“飲水的問題怎麽解決,是用水井的水還是用引來的水?”崔源突然開口問道。
鄭鵬應道:“是用山上的水泉水,水質清甜,用管子引下來,當然,宅子裏也挖了二眼井,要是下雨等原因,也有備用的水源。”
二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一間房,房間不大,但布置得很雅緻,角落和窗名上種着鮮花,一走進房間就聞到一股花的芳香。
裏面的擺設有些奇怪,進門後左邊有個木架,架上有個盆,不過盆裏沒水,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桶,這個桶和比平常見的不一樣,上大下小,旁邊還有一個木制的小箱子。
奇怪木桶裏有小半桶水,崔源随手打開旁邊的木箱,發現裏面也全是水。
“崔老,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
話還沒說完就讓崔源粗暴地打斷:“不就是一個水箱和裝水的桶嗎,沒什麽特别。”
說話間,崔源自顧攙起衣袖,把雙手伸進桶裏,一邊用水洗臉一邊說:“不錯,這樣取水挺方便的,水也清涼,就是桶有點低,要彎腰這點不好。”
老是聽鄭鵬介紹,崔源都有點不耐煩了,看到裝水的箱,再看看隻有小半桶水,就“猜出”一個是儲水,一個是用水,于是打斷鄭鵬的話,不用他介紹。
爲了證明自己是真的懂,崔源當場就使用了。
用水洗完臉,崔源左右看了一下,有些不滿地說:“玉扣紙?你們連香帕都沒有?”
黃三瞪大雙眼,張大嘴巴,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崔...崔郎君,這”
話還沒有說到一半,鄭鵬馬上打斷:“黃三,你這個田舍奴,擦臉的香帕也沒準備,楞着幹嘛,快去拿,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
黃三楞了一下,被罵的他沒半點害怕,眼中還流露出一絲強行壓住的笑意,連忙應道:“是,是,是,少爺,小的這就去。”
太搞笑了,明明是少爺弄出來的抽水馬桶,崔源洗手的桶明明就是“屎桶”,可他不懂裝懂說是浴盤,還嫌要彎腰,一想到博陵崔氏的大人物、堂堂禦史在屎坑中舀水洗臉,黃三差點沒笑出來。
鄭鵬繃着臉,看起來好像是對下人不懂事生氣,實際是想笑不敢笑,死死壓住,就怕一時忍不住笑出來,到時尴尬得不知怎麽收場。
古代把茅廁建得很遠,主要是怕聞到臭味,平時還好,碰上下雨或寒冷的天氣,半夜去茅房是一種煎熬,也可以用便攜式便盆便桶,總覺得不夠幹淨衛生,鄭鵬就自己打造了抽水馬桶,這樣就不用走來走去。
崔源看到馬桶有小半水,其實是u形管儲的水,用作防臭,預防馬桶倒湧出臭味,沒想到崔源這麽“可愛”,跑到馬桶洗臉,動作太快,鄭鵬想阻止都來不及。
等鄭鵬回過神,也不好再說穿,隻能任由他“享受”這份清涼。
老小子,讓你裝,這下老馬失蹄了吧,該!
鄭鵬肚子笑得快抽了。
一段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故”後,崔源以長者的口吻不時訓示鄭鵬幾句,鄭鵬也沒有反駁,一邊偷笑一邊連連稱是,而旁邊的黃三,那臉不時一抽一抽的。
這厮也是死死忍着,不敢笑出來。
崔源走在前面,對鄭鵬和黃三的表情動作沒在意,隻是心腹随從懷安,若有所思地打量一下鄭鵬和黃三。
一行人來到後園池塘的亭邊,鄭鵬擡頭看看天氣,開口說:“崔老,快到飯點了,不知你喜歡什麽菜,我讓人去做?”
來者都是客,要把綠姝娶回,還得這老小子點頭。
心心看他不順眼,可一口一個崔老,臉上還帶着媚笑,鄭鵬都覺自己有點虛僞,也有點像“賤骨頭”,不過想起跟綠姝相濡以沫的經曆,還是默默承受。
綠姝爲了自己,在崔府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特别是崔源用自己的安危威脅綠姝,讓綠姝做了很多自己并不喜歡的事,光是憑這點,鄭鵬再委屈也要把這出戲唱好。
崔源聞言,沒有說話,徑直坐在亭裏的石桌上,半響才悠然自得地說:“老夫自小錦衣玉食,吃盡天下間山珍海味,現在人老了,口味也變了,就喜歡吃些賤食,就鹵肉、鐵闆燒吧。”
“再配上陳年桂花釀,不知崔老意下如何?”
“這個建議不錯。”崔源有些傲嬌地說。
鄭鵬一邊替崔源倒茶,一邊說:“崔老請用茶,我這就吩咐廚房,先上幾盤鹵肉吃着,一邊吃一邊鐵闆燒,可好?”
“聽說你弄的鹵肉很好吃,當年供不應求,做的鐵闆燒也很出名,老夫這把老骨頭,看來是使不動鄭将軍了。”崔源好像自言自語地說。
鄭鵬的老臉抽了抽,額上青筋一現,不過很快恢複心情,平靜地說:“能給崔老做菜,那是晚輩的榮幸。”
好心好意地請他吃飯,還主動問他想吃什麽,崔源可好,先是标榜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然後張嘴說要吃賤食,點出鄭鵬賴以起家的鹵肉和鐵闆燒,還指明要鄭鵬親自去弄,分明在暗示自己跟鄭鵬之間的差距。
弦外之音很明顯:就算你有點成績,就算你修了不錯的宅子,不要忘記你曾經卑微的賤賈身份,更不要忘記你這是高攀,能來這裏,那是給你面子。
“去吧。”崔源揮揮手,好像自己才是這裏的主人一樣。
鄭鵬一走,黃三也有些坐不住,吩咐旁邊的下人伺候好崔源,自己跑去給鄭鵬幫忙了。
“少爺,這個老頭,太欺負人了。”黃三替鄭鵬鳴不平。
“沒辦法,誰叫人家捏着本少爺的軟肋呢”鄭鵬咪着眼,有些不爽地說:“等着,這筆帳,早晚收回來。”
“發牢騷沒用,快,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新鮮的豬雜,要是沒快派人去買,我先去切幾碟鹵肉先對付着。”
“是,少爺。”
鄭鵬和黃三走了,懷安有些不高興地說:“郎君,這個鄭鵬,有些無禮,元城鄭氏也不知天高地厚,郎君都大駕光臨了,鄭家的長者也沒過來問好,真是沒禮貌。”
“這些鄉野鄙夫,就是這樣粗鄙,由他去,老夫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跟他們計較,反而掉了自己的身價。”崔源一臉驕傲地說。
懷安聞言連連稱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有些焦急地說:“郎君,小的有點肚聊疼,要去茅房一下。”
來到元城後,還沒找到機會上茅廁,懷安都急得快不行了,連忙請示崔源。
“速去速回。”崔源簡明扼要地說。
“小的明白。”
黃三本想自己找,可轉了好一會,沒找到茅房,好不容易見到一名下人,連忙叫道:“你過來一下。”
“客人有什麽吩咐?”那名下人笑着上前。
“這裏茅房藏哪了,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懷安有些郁悶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