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大、氣勢不凡的雕花門樓,門樓頂部是挑檐式建築,門楣上有雙面磚雕,一面是花開富貴,一面是竹報平安,上面是鬥大的一個金漆牌匾,龍飛鳳舞寫着“崔府”兩個大字。
正常來說,門樓都是扉門打開,供人出入,中間大門緊閉,有重大事情才會大門中開,可崔府恰恰相反,雙邊扉門緊閉、大門中開,不過從外向内望卻看不清裏面的情況,原因很簡單,一面用玉石裝飾的影壁擋住視線,從宅子的布局來看,這面影壁叫做内影壁。
崔府明顯是加高過,比路高出一截,府門到外面大路修築了六級用青石鋪設的台階,台階上兩個一米多高的大石獅子,門邊也有兩個體積小巧石獅子,剛剛看的時候,鄭鵬有些納悶,很少人會在門前放四個獅子的,當鄭鵬看到門檻邊上那木雕的如意,很快恍然大悟。
四獅如意的諧音就是“事事如意”,這是一個吉祥的符号。
從外向裏看,紅的磚,綠的窗棂,白的欄杆,淡黃的瓦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不知幾進幾重,再配上氣派奢華的門樓、衣飾講究的豪奴,一看就有一種門第森嚴、氣勢不凡的感覺。
這就是傳承數百年名門大族的底蘊。
“這位公子,請問你找哪位?”看到鄭鵬一行駐在崔府前,騎着高頭大馬,衣飾華麗,一個門子走上前,很有禮貌地說。
鄭鵬跳下馬,拱拱手說:“定遠将軍鄭鵬,奉旨到河北道巡視軍務,途經貴地,特來拜坊崔禦史,勞煩通報一下。”
說話間,黃三已在一旁遞上早已準備好的名帖和禮單。
“原來是鄭将軍,請稍候片刻,小的去去就來。”一聽到鄭鵬是将軍,還是奉旨辦事的欽差,臉色馬上恭敬起來。
等門子拿着名帖和禮單進去後,黃三小聲地說:“綠姝小姐就後面的繡樓裏,隻是繡樓的四周都種滿了樹,很難看得到。”
綠姝就在裏面,鄭鵬一瞬間,腦中浮現一幕幕兩人一起共處美好時光,一時内心百感交集。
自從跟綠姝在貴鄉被迫分開後,這是兩人相距最近的一次。
伊人就在崔府的繡樓内,可是就是不能相見。
就在鄭鵬思緒萬千時,黃三輕輕推了一下鄭鵬:“少爺,那個門子出來了。”
鄭鵬回過神,隻見剛才的門子走出來,看到鄭鵬,面無表情把東西交還給黃三,冷冷地說:“幾位,請回吧,阿郎說沒空見你們,還說讓爾等知趣些,早日離開博陵。”
鄭鵬聞言馬上說:“勞煩再通報一次,就說見個面,耽擱不了崔禦史多少時間。”
門子很果斷地搖搖頭說:“不必通報,幾位,請回吧,阿郎是不會見你們的。”
把名刺和禮單送進去後,崔源隻是瞄了一眼,然後一臉平淡地說了一句:傳令下去,誰再替鄭鵬傳報,當場把他的腿打斷。
下人不知道,家主爲什麽連一個身懷皇命的欽差也不見,他閃不敢問,隻是很執實地執行。
崔府的下人都知道,崔源向來說一不二,他說打斷腿,一定會打到斷爲止。
也不管鄭鵬什麽反應,門子轉身就走。
黃三有些傻眼了,繼而憤憤不平地說:“架子太大了,怎麽說我家少爺也是欽差,說不見就不見?”
看到黃三想去理論,鄭鵬拉住他說:“算了,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晚點再想辦法。”
提前做好心理準備,鄭鵬也沒有失望,讓大夥先去吃飯。
一路奔波勞碌,肚子還餓着呢。
鄭鵬沒發現,離開的時候,崔源正在圍牆上修築角樓裏,目送鄭鵬一行離開。
“沒想到姓鄭的還敢來,阿郎,怎麽辦?”一旁的管家崔福有些擔心地問道。
崔福也是崔家的家生奴,對大家族來說,奴隸是最不缺的,隻需要在适當的時候讓奴隸結合就行,奴生奴,不愁沒人使喚。
從小就跟在崔源身邊的崔福,由小時的伴讀書僮一直成長到崔源的心腹大管家,對鄭鵬的事也知道。
要是什麽都不知情,當崔源不在時,就怕讓鄭鵬趁虛而入。
崔源冷笑地說:“晾着他,等他沒耐性了,自然會離開。”
“想不到,他竟敢到這裏。”
“不奇怪,西域形勢一片大好,他也舍得回來,還是帶傷飛速回京,早就知他打什麽主意,現在出現還算是晚的了。”
崔福有些擔心地說:“阿郎,要是姓鄭的死賴在這裏怎麽辦?最近小姐常鬧着要外出,不是想去寺廟上香就是上街......老奴找些人去吓唬一下他,讓他知難而退。”
綠姝哪裏是要外出,分明是心裏猜到鄭鵬會趕到博陵,借機外出,看能不能碰上,就是管家不提崔源也想到,聞言想了一下,然後下令道:
“不妥,鄭鵬剛剛立下大功,也不知他用什麽辦法,陛下竟然讓他做河北道督軍使,有皇命在身,那是欽差,姚相的下場,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手下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是,是,是,還是阿郎想得周到,可就讓他在博陵逍遙自在?”崔福有些不甘地說。
崔源冷笑道:“剛剛你也說了,這裏是博陵,姓鄭的想到我們的地頭鬧事,簡直就是不知死活,放風出去,所有人不要做姓鄭這夥人的買賣,就說是我說的,等姓鄭的沒東西吃、沒地方住,看他們還能呆多久。”
“還是阿郎英明。”崔福眼前一亮,一臉佩服地說。
崔源說話的時候,鄭鵬已經在一間名爲醉仙樓上大快朵頤。
不同的地方有不用的風俗習慣,博陵這裏的菜是河北口味,在黃三的推薦下,鄭鵬一行五人品嘗了圪渣餅還有八大碗。
所謂八大碗,是河北地區的傳統名菜,有五色相間的“絲子雜燴”;肥而不膩的“炒肉”;有隔壁相望的“酌蒸肉”;有葷藏素裹的“虎皮丸子”;有肥瘦相兼的“渾煎雞”;有鮮嫩别緻的“塊子雜燴”;有調味精美的“清蒸丸子”;還有素淡清香的“銀絲肚”,有葷有素,烹饪精細,鮮美可口。
吃完還有集酥、脆、香、甜的圪渣餅,鄭鵬一行吃得滿嘴是油。
“少爺,這飯菜還合胃口吧?”黃三有些讨賞地說。
鄭鵬拽着劉火和季程說:“你應該問二位校正吃怎麽樣,合不合胃口。”
季程連忙說:“不敢,我們這些粗人,好是一餐,不好也是一頓,有時一口胡餅就一口水也能應付過去,跟着鄭将軍真是走了運,平日沒出力,淨是跟着沾光。”
“軍中兄弟都說,鄭将軍可是這個。”劉火也跟着豎起大拇指。
鄭鵬呵呵一笑,扭頭對黃三說:“累了一天,吃飽喝足,哪個客棧好,前面帶路。”
現在才是八月中旬,鄭鵬也不急,吃飽喝足,準備找個地方休息一下,養足精神,明天再好好跟崔源鬥法。
“少爺,這邊走,這裏最好的客棧是迎賓客棧,幹淨衛生,還有帶小花園的小别院。”黃三一邊說一邊帶路。
鄭鵬把黃三派到這裏,随時留意綠姝的消息,這可是一個閑差,黃三早就把這裏全摸熟了。
一行五人來到裝修豪華的迎賓客棧,沒想到掌櫃當場給鄭鵬等人潑了一盆冷水:“幾位客官,本店已經客滿,還請諸位移一下貴步,到别的客棧看看吧。”
“這麽快客滿?今天不是節氣,也沒人宴請賓客啊。”黃三有些驚訝地說。
“訂滿了,真是抱歉,見諒、見諒。”掌櫃連連作揖道:“打開門做買賣,誰也不會把錢往外推,幾位到别處看看吧。”
掌櫃這樣說了,鄭鵬也沒辦法,隻好離開這間環境不錯的迎賓客棧。
“黃三,走,帶我們再找一個環境好的客棧。”鄭鵬吩咐道。
錢是掙來花的,不是掙來看的,三寶号日進鬥金,和郭府合作的鹵肉生意一直很穩定,鄭鵬花起錢來也爽快。
“還有一個風悅樓也不錯,就在前面不遠。”黃三很快又有了目标。
鄭鵬大手一揮:“走,風悅樓。”
“抱歉,本客棧已客滿,幾位,請吧。”
“房都讓人預訂了,别說小郎君出雙倍價錢,就是出十倍也沒房。”
“沒看到告示牌嗎,今日已客滿,你們到别處看看吧。”
“不用拿過所和批文,小老相信幾位清白,真是抱歉,本店已被人包了,恕難接待。”
第一間第二間婉拒,鄭鵬不信邪,一連走了十多間客棧,就是條件一般的小客棧也問了,有的客棧都沒看到人,可是無論是掌櫃還是夥口都是衆口一詞:沒房,給多少房費都沒用。
劉火和季程面面相觑,兩人沒了前面的嬉皮笑臉,有些拘束地跟在鄭鵬後面,不再輕易開口。
到博陵崔氏拜訪被拒,然後所有客棧都婉拒接待,就是用屁股想,這當中肯定有鬼,看到鄭鵬的臉越來陰沉,二人都下意識閉口不語。
“少爺,小的記得離這裏大約二裏地的地方,有一間小客棧,那裏風光好,收費也合适,不如我們去碰碰運氣吧。”黃三有些小心翼翼地說。
“不用”鄭鵬一下子翻身上馬,開口吩咐道:”黃三,你去買些幹糧。”
黃三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就去一間小飯館,準備買些幹糧。
沒一會,黃三有些憤怒地沖出來,轉身又跑到另一間賣點心的店,可沒一會,又是空着手出來。
一刻鍾後,黃三氣喘籲籲地跑到鄭鵬跟前,咬牙切齒地說:”少爺,邪門了,那些人都說不做我的買賣,好說歹說不行,就是加錢也不行。”
鄭鵬扭過頭,看看遠處明顯比普通房舍高出一截的崔府,臉色更沉了。
要是一間二間客滿、拒絕還說得過去,現在整個地區的商人都把自己一行列入”黑名單“,不用說,肯定是崔源發了話。
博陵,崔氏的地盤,在這裏經營了幾百年的崔氏,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自己剛來這裏,根有本沒時間與人結怨,除了崔源。
這個崔源,還真是狠,不僅拜門些不能入,還讓人不做自己生意。
還沒見面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幸好先吃飯,要不然等消息傳說,别說吃大餐,就是殘茶剩飯都吃不上。
“這些刁民簡直就是反了“劉火怒火沖沖地說:“劉将軍,他們分明是欺負我們是外鄉人,離這裏三十裏就有一個折沖府,待屬下去折沖府搬兵,看哪個還敢對我們無禮。“
左骁衛是守護京城的十二衛之一,皇帝親兵,地位很高,在長安也是橫着走的角色,找客棧時受了不少氣,看到鄭鵬的心情不好,馬上站出來聲援表示支持。
“對,看看是他們的嘴皮子厲害,還是我們的刀箭厲害。”季程也附和道。
鄭鵬擺擺手說:“不用,這是崔禦史跟我鬥氣,小事一樁,沒必要大動幹戈,要不然别人還說我們氣量小呢,此事你們不要管,不過未來幾天,二位可能要跟吃點苦頭,體會幾天苦日子。”
“哪裏的話,我們這些當兵的,什麽都怕,就是不怕吃苦。”
“嘻嘻,跟着劉将軍,就是吃苦,也是甜的。”
劉火和季程連忙表态。
說是調兵來教訓這些人,其實隻是嘴上說說罷了,鄭鵬隻有督軍權,沒有調兵權,再說調兵到博陵崔氏的地頭鬧事,有理也變得無理,壽星公吊頸,嫌命長。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行不行動是一回事,而表不表态又是一回事。
鄭鵬對二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轉過頭對黃三說:“崔源在這裏,隻手遮天,看來今晚是難找到的客棧了,黃三,你知這裏附近哪裏有寺廟、山洞一類,眼看天快黑了,先将就過一宿,明天再想辦法。”
既然來了,不達目的絕不離開,住不上客棧,那就到城外找個地方先對付一晚。
實在找不到,爬到樹上用旨繩子綁住自己也能睡一晚。
現在正是夏秋更替之時,天氣不冷也不熱,在野外也不怕冷着,所以鄭鵬一點也不急。
“少爺,有”黃三很快說道:“城郊大約五裏地,有個破落的關帝廟,雖說沒人打理,可将就一下還能睡。”
“就關帝廟,帶路!”
臨走前,鄭鵬特意回頭看看崔家的豪宅,再看看天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崔源,今天先讓你得意一會,明天我再爲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