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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軍,大唐人太嚣張了,爲什麽不讓部下去會一會他,看是大唐的人勇猛,還是我們大食國的将士更強。”牆頭上,一個長得滿臉橫肉的将士,一臉不忿地身邊的大将軍古太白抱怨。
泥人尚有三分性,更别說血氣方剛的軍人,孫寬在城門叫陣,很多大食将士想出城迎戰,可古太白嚴令禁止,有不少人對此表示不理解,主動請纓的卓瑪爾就是其中之一。
“是啊,大将軍,我們大食的勇士,不比大唐差。”
“怯而不戰,助長了敵人的威風。”
“大唐那個叫陣的人瘦得像猴子,我一錘就能讓他的腦袋敲碎。”
“叫陣不應戰,隻怕會打擊士兵們的士氣。”
看到卓瑪爾開口,一些希望出戰的人,紛紛附和。
古太白擺擺手,示意衆人靜下,等衆人靜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大唐來勢洶洶,沒必要拭其鋒,勞師遠征向來是兵家大忌,一隻聰明的老虎,不會一開始就對獵物下狠手,而是耐心地等到最佳的機會,全力發出最緻命的一擊。”
“對我們來說,唐軍就是一隻送上門的牛犢子,要是把握得好,那是非常美味的一頓肉食,要是把握不好,這頭牛犢子會把你撞傷,像這次叫陣,輸了,會打擊士氣,赢了,我們也不會出戰,因爲我們盡可能把唐軍拖入西域這個泥潭,讓漫長的補給線不斷削減唐軍的實力,所以說輸赢對我們來說意義不大,也就是說,沒必要跟他們單挑。”
卓瑪爾還想說些什麽,這時突然傳來低亢有力的戰鼓聲,“隆隆,隆隆,隆隆...”,聲音是大唐軍隊方陣中傳過來,一衆大食将士面色突色:這是大唐敲響戰鼓的聲音。
要來的,終于來了。
古太白面上露出一絲波動,不過他很快一臉輕松地說:“此事容後再議,現在唐軍在攻城,所有将士各歸其位,讓曾經不可一世的唐軍,也見識我們大食勇士的厲害。”
在場的幾名偏将齊齊應了一聲,然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指揮位置。
此時,大唐的第一隊士兵已經緩緩向城門靠近。
這一隊士兵是由刀盾兵與步兵組成的步兵團,将士們邁着整齊的步伐,前面由盾牌開路,盾牌兵後面是弓箭兵和步兵,還有擡着雲梯準備攻城的士兵。
鄭鵬看得仔細,扭頭小聲問道:“大總管,打頭陣的,是貴部兵馬吧?”
西域以輕騎兵爲主,一匹馬、一套皮甲和一把弓就行,有的士兵就是平日打獵的裝備,顯得很簡樸,感覺去打仗就是換個地方打獵,隻是獵物變成人罷了,步兵需要的裝備較多,像铠甲、弓箭、佩刀等等。
能養成重步兵的部落不多,貴爲庭州都護使的阿史那獻就是其中之一。
“沒錯,讓兒郎們試探一下風城的防禦再作打算。”阿史那獻一臉平淡地說。
鄭鵬聞言沒說話,心裏暗暗敬佩。
作爲北路主帥,怎麽統帥由多種勢力組合的聯軍是一個大問題,當權者需要很高領導才華和管理智慧,阿史那獻平日讓自己部族的人多承擔值班、巡邏任務,作戰時又讓本部族的人打先鋒,以身作則,這樣一來,差遣别人時,其他人也無話可說。
就在二人說話時,風城攻堅戰已經一觸而發了。
當打先鋒的唐軍進入弓箭的射程時,牆頭上一名大食偏将大叫一聲,一時間箭如飛雨,直撲唐軍,還沒等箭飛到,唐軍早已變陣,盾牌兵擋在前面,形成一道臨時的防護牆,其餘士兵紛紛舉起随身攜帶的圓盾,層層架起,形成一個保護層,那些利箭絕大部分被盾牌格檔掉,偶爾隻極少箭支從縫隙中射入,對唐軍造成輕微的損傷。
這時平日的訓練就派上用場,千餘人猶如一個整體,擋着大食士兵的利箭的同時,還有一邊大聲叫着“殺殺...殺殺殺”,一邊向前推進。
喊殺聲之大,就是遠在雲梯觀戰的鄭鵬,也聽得熱血沸騰。
以前看過這些士兵訓練,鄭鵬在郭子儀的提點後,終于明白那些喊殺聲的作用:一來可以給自己壯膽,二來通過喊殺聲來指揮軍隊。
擺成防禦陣後,那麽多人擠在一起,人挨着人,肩并着肩,很多人都看不到前方,特别是在盾牌的遮擋下,怎麽整齊如一地行動成爲問題,因爲一亂,防禦就會出現漏洞,于是通過喊口号的方式來下一步的行動,通常是在前面的帶隊校尉叫一聲,将士們就跟着喊一聲,通過不同的語言、頻率來指揮。
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有半點謙讓,從進攻的那一刻開始,就呈現出白熱化:大唐的将士,接近城池後,開始射箭、撞城門、架雲梯,一個個奮勇争先,舍生忘死,而守城的大食軍用盡一切方法阻止唐軍攻城,用弓箭射、用滾石擂木砸、用火油燒、用長矛捅等。
前一刻,雙方将士軍容整齊、衣甲鮮明,這些都是社會進步的表現,可一經交戰,原來表現得很文明的士兵,一下子化身上不畏生死、相互厮咬的野獸般,用盡一切手段來攻擊對方。
鄭鵬親眼目睹,一名大唐士兵剛爬上長梯,一塊大石從天而降,一下子把他砸倒在地,兇多吉少;一名大食士兵剛探身想攻擊大唐士兵,突然間一支利箭正中喉嚨,從城牆掉下,剛掉到在地生死未蔔時,幾把橫刀及時補上,徹底要了他性命;一名奮身爬上牆頭的大唐士兵被幾個大食士兵圍攻,在寡不敵衆時抱着一名大食士兵從城牆跳下,來個同歸于盡。
由于距離遠,聽不到将士的慘叫聲,也看不到受傷戰士的慘狀,饒是如此,鄭鵬還是有一種莫名的震撼和一絲心悸。
于阗鎮一役,是單方面的屠殺,戰鬥不激烈,結束時間也快,一切都在鄭鵬的控制之中,沒起到多少波瀾,鄭鵬也沒多少感覺,可攻打風城的第一場戰鬥,就給鄭鵬極大的震撼。
無論是規模還是慘烈,和這裏比起來,于阗鎮那一役算是小孩子過家家。
戰争絕對是人類最慘烈的一種危險遊戲,也是最緻命的一種遊戲,兩軍正面開戰,不到二刻鍾,目測已經有幾百人的傷亡。
一陣風吹來,鄭鵬感到風中不僅有血腥味,還有亡魂的呐喊。
有種不寒而粟的感覺。
“大總管,是時候讓他們撤下來了。”跟在阿史那獻身邊的一名參将有些心痛地建議道。
說話的人叫杜熱西提,是咄陸五部中處木昆部的一名偏将,打先鋒的正是咄陸五部的士兵,當中有杜熱西提的親弟弟,看到前面久攻不下,傷亡不斷擴大,杜熱西提有些焦急地說道。
阿史那獻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然後目無表情地繼續目視前方。
鄭鵬猶豫一下,開口道:“大總管,敵人準備很充分,強攻下去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不如先撤下來,再作打算。”
論資曆來說,鄭鵬和阿史那獻沒得比,按理說沒資格說教阿史那獻,不過作爲監軍,有必要提出自己的意見,總不能看着一千多條人命,就這樣白白死掉。
沖在最前面的,都是阿史那獻的部屬,建議他撤下,算是賣阿史那獻一個面子。
“鄭監軍,不急,再給将士們一些時間。”阿史那獻轉過頭,一臉鎮定地說。
别人可以不理,鄭鵬是監軍,有權過問軍事行動,無論阿史那獻内心怎麽想,還得規規矩矩地回應。
說到這裏,阿史那獻大聲地說:“傳我命令,擂鼓!”
一聲令下,原來低沉有力的鼓聲馬上變得高亢有力起來,節奏和頻率明顯加快,這是催促士兵加強進攻的号令。
果然,聽到鼓聲,那些攻城的士兵加快了攻擊的速度,鄭鵬看到,一些穿着軍官铠甲的人,率先沖在最前面。
然而,大食在風城經營了幾個月之久,早就把整座風城打造得像個鐵桶,就是咄陸五部的精兵加強進攻,始終攻打不下
眼看傷亡進一步擴大時,其餘将領再也坐不住了:
“大總管,敵人太頑固了,強攻不利,不如先的撤吧。”首先發話的,是回纥族渡忠。
曷北悉族顯真附和道:“大食人準備得太充分,一時攻不下也屬正常,大總管不如先把人撤下,我們再從長計議。”
“一隊人肯定攻不下的,大總管,要是不宜撤退,請大總管批評我率隊支援。”也咥族金吉文主動請纓。
剩下的人紛紛開腔,都是讓阿獻那獻把人先撤回來。
衆人也不是笨蛋,猜得出阿史那獻是以身作則的意思,不希望輪到自己本部人馬出動時也遇到這種情況,于于替打先鋒的人求情。
阿史那獻看看身邊那些幕僚和大人物,還用眼角的餘光瞄了鄭鵬一眼,然後大聲地說:“鳴金收兵!”
鳴的意思是“敲打”,“金”是古代樂器“钲”,嗚金收用敲钲等發出信号撤兵回營,比喻戰鬥暫時結束,經過多人的“求情”,阿史那獻終于松口,把傷亡很大的本部兵馬召回。
随着鳴金聲響起,正在攻城的士兵馬上有序地撤回,盾牌兵第一時間集結成陣,好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一個個将士保護在厚實的盾牌後面,攜着傷、扶着殘,慢慢退出戰場。
鄭鵬突然有些同情起那些士兵來。
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軍營也是一個特殊的江湖,進了軍營,更是身不由己,就以這次試探進攻爲例,以少攻多,中途也沒有援軍加入,所有人都舍命向前沖,在鳴金前,沒人敢後退一步。
原因很簡單,穿着紅色披風的督戰隊,虎視眈眈地跟在将士身後,哪個敢擅擅自後退或逃跑,他們會毫不猶豫當場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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