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貴的這個辦公室有點逼仄。
放了一張辦公桌、兩個文件櫃、兩把椅子。
剩下的地方連一張沙發都放不下了。
“東頭那邊不還有幾個大一點的辦公室嗎?”
“嘿嘿,大辦公室留着出租賺錢呢。”
“臭小子,你還真會過啊。”
“必須地,說不定年底能多發點獎金呢,是不是?”
魯貴嬉皮笑臉地說。
正說着,門外保潔阿姨拖地,随手要把門關上。
魯貴連忙阻止:“别關門!”
白客是故意半開着門的。
因爲門口斜對着實驗室。
這臭小子真長眼力見兒。
“哥,你别急啊,我看她們那勁頭兒,今天就能出來。”
“呵呵,不急,不急,呵呵。”
白客正翹着二郎腿故作姿态時,桌子上的的大哥大突然響了。
白客還沒反應過來,以爲是魯貴的。
“你的手機響了!”
魯貴笑嘻嘻地:“真是我的嗎?”
手機眼下已經便宜很多了,但買一部白客這樣的摩托羅拉3200還是得一萬多塊錢,另外還得交6000元的入網費。
白客手下這幫高管們,也就陳理、劉清濤、淮東亮、疆師武、孫媛這樣的資深老幹部才買的起。
手機又響了幾下,白客連忙抓起來了。
“媽啊,哦,好吧,我這就去接你。”
白客歎口氣站起來,又不甘心地看一眼斜對面的實驗室。
大門緊閉着,看來沒戲了。
白客看一眼魯貴,他還在眼巴巴地盯着白客手裏的大哥大。
“臭小子,别着急,好好幹,來年送你一部愛立信手機,更小,更漂亮!”
“嗯,我會加油幹的!”
“我到省城一趟啊,有事打電話。”
“好的。”
說着,魯貴一直把白客送到樓梯口。
白客從樓上下來,剛走到車前,正打開車門,準備上車時,突然就聽到一陣大喊聲。
遲疑片刻,回頭一看,隻見魯貴驚喜萬分地從樓道裏跑出來,手裏還舉着幾張紙。
白客也忍不住驚喜,知道那幾張紙意味着什麽。
但還是将信将疑:“咋啦?”
魯貴氣喘籲籲地跑到跟前:“成了!成了!”
白客接過那幾張紙一看。
果然,兇手和周楊女兒的線粒體比對出來了。
相似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也就是說,兇手和周楊女兒有同一個姥姥。
兇手一定是周梅的私生子!
白客剛想鑽進車裏,一掉頭又看到安雅麗從樓道裏快步走過來。
白客連忙将車門又關上了。
安雅麗走到跟前,一臉的疲憊。
跟白客一樣,她其實也一直很着急。
白客忍不住走過去抱了抱她:“辛苦了啊!”
安雅麗疲憊地笑笑:“還行,還行,讓您久等了。”
“不久等。哈哈,你們十個人都放假三天!聽見沒?一定要休息三天。”
白客說完了,還不放心,拍拍魯貴肩膀說:“盯着她們啊,不休息扣她們二鬥紅高粱。”
魯貴笑了。
安雅麗也笑着敬禮:“聽從領導吩咐!”
白客打開車門鑽進去了,招招手,緩緩開出了院子。
到了縣局接上了老媽,剛走沒一會兒,白客就将那幾張紙遞給她。
秦詠梅看一眼驚喜不已:“這下好了,有了尚方寶劍了,修局也不用爲難了,也不用向省廳打報告了。”
走在路上白客忍不住歎口氣:“周梅和她的這個私生子的關系應該不太好,就算确定了血緣關系,她也未必能知道她兒子的下落。”
“但确定了身份就可以發布通緝令了,就能最大限度地阻止他繼續犯罪。”
“是啊。”
又走了一會兒,白客忍不住再次歎息。
“覺得可惜是吧。”
“是啊,我們還曾經在一個學校一個班級。”
“啊?你認識他?怎麽不早說?”
“其實不認識,我們前後腳,都是崔老師那個班。”
“那你那天怎麽說看他眼熟?我以爲你以前見過他。”
“或許在崔老師家的某張同學合影上見過吧,就是感覺而已。”
秦詠梅也歎口氣:“其實我也覺得可惜。這孩子面貌長得不錯,人也懂事有禮貌。哪想到他是這麽兇殘變态的人。”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幹了這麽多年公安。剛開始的時候經常手足無措,幾年下來後,漸漸開始信心十足了。可眼下幹的久了,好像又回到剛開始那會兒了,又開始茫然了。”
“正常的。是非善惡要是那麽容易分辨,非黑即白一目了然,這世界不就太簡單太無趣了嗎?”
白客從市内開車回縣城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
來不及吃午飯就直奔省城。
母子倆就在車裏解決了。
等來到省局時已經是下午一兩點鍾了。
修局以及于博士等實驗室的技術員一起來看檢測表格。
修局還有些懵逼:“線粒體,這個是啥意思?”
于博士有些興奮:“就等于說周梅家的人跟兇手有相同的母系基因……哎呀,你們真是太厲害了,看來哪天我還得到你們那裏學習學習。”
修局更懵逼了。
秦詠梅連忙直接說結論:“也就等于說罪犯是周梅同志的兒子!”
“啊!那還不趕緊點!”
修局連忙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撥通了号碼。
“喂,警官學校嗎?我找周梅啊!啊?”
等修局放下電話,臉色鐵青。
秦詠梅連忙問:“怎麽了?修局。”
“周梅回你們縣城度假了。”
“真有閑心啊。”
“我有她傳呼号,我給她留言,讓她回電話。”
“留我的電話号碼。”白客說。
修局點點頭再次撥打電話。
白客突然想起什麽,微微皺起眉頭。
“怎麽了?”秦詠梅小聲問。
“唐塔可能會去找她……”
“解鈴還須系鈴人,有可能!”
修局打完電話,便匆忙放下:“走!我跟你們一塊兒到縣城去。”
三人匆忙向門口走去,于博士追了出來。
“修局!修局!”
“怎麽了?小于。”
“修局,能不能帶我去啊,我想去學學他們的技術。”
修局有些爲難:“我們的吉普帶不了那麽多人。”
白客笑了:“沒事兒,我開車來的。”
“那就趕緊走吧。”
修局帶着刑警大隊大隊長和兩名刑警隊骨幹。
白客的巡洋艦在前面帶路,修局他們的軍用吉普在後面跟着。
修局嫌軍用吉普太擠,就跑到白客的巡洋艦裏來。
秦詠梅把副駕駛的座位讓給了他。
“周梅同志在你們縣城的龍王廟療養院度假,那個地方你們認識嗎?”
秦詠梅笑了:“俺家就住那旁邊。”
“我說嘛,怪不得詠梅同志你不願意到我們省局來上班兒,住的地方就跟療養院一樣。”
“哪有,我還沒到療養的年齡呢。”
雖然修局故意東拉西扯,但還是不斷低頭看表。
白客看出他很着急。
可白客和老媽比他還急。
從省城到縣城其實也就100多公裏。
眼下高速路還沒全線通車,白客快點開也得一個半小時。
省城在縣城的東北邊,而龍王廟療養院在縣城的西南邊。
到了縣城以後,還得沿着環城公路繞到另一邊去。
走了大半個小時,已經離省城很遠了。
修局還是忍不住了。
“那個,估計還得走多久?我就随便問問,呵呵。”
“呵呵,再有一個小時應該到了。”
修局歎口氣。
“你們說那個變态會殺周梅嗎?那可是他親娘啊。”
秦詠梅也重重地歎口氣。
“不好說啊,他已經喪心病狂了。”
“哎,我想起來了。周梅怎麽會跟那個老農民生孩子?那個老農民應該有六十歲了!”
“那個老農民是個老流氓。”
“哦,明白了。周梅當年是下鄉知青。碰上這種老流氓,簡直是羊入虎口啊。沒想到周梅同志還有這麽慘痛的經曆,唉,真是可憐啊。”
白客冷笑:“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那這個兒子應該是送人了,我記得周梅同志隻有一個女兒。”
“是啊,她結婚很晚。”
“哎呀,這麽看來,老流氓也是被這小子殺的。”
秦詠梅點頭:“應該是他!”
“詠梅同志你就是根據這個案子懷疑到周梅的吧?”
秦詠梅有些不好意思:“是啊,因爲我聽周梅說過她曾下鄉到那裏。我問她那段經曆時,她又閃爍其詞,所以……”
“哎呀,你怎麽不早說。”
“沒有真憑實據不合适吧?”
修局想了一下:“也是啊,周梅同志現在是廳裏的紅人。我們想要審查她,還得向廳裏打報告。”
就這麽一路聊着,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眼看就要到縣城郊外了。
秦詠梅突然想起什麽:“修局您不是給她打傳呼了嗎?怎麽這麽長時間沒回?”
“對啊,我留的是小白客的電話。”
“再打!”
白客把自己的大哥大遞給修局。
修局撥打傳呼台。
“請呼。我是奉天市公安局修劍輝,十萬火急!速回電話。電話是……”
白客在一旁喊:“!”
修局再喊一遍:“!”
打完了,修局長歎一聲,放下電話又看了看。
四個人一時都不知說什麽好了。
白客默默加快了速度,等老遠看到北門樓子了,頓時長出一口氣,繞着城牆外的外環公路向龍王廟飛奔而去。
但突然之間,天空就變得暗淡起來。
緊接着就開始飄起一朵朵烏雲。
秦詠梅大驚失色:“怎麽搞的,我記得今天預報沒有雨啊。”
修局歎息:“老天爺都這麽不靠譜了。”
話音剛落,“咔嚓”一聲,天空中突然電閃雷鳴。
吓得修局一哆嗦。
“我去,老天爺莫怪罪!莫怪罪!”
緊接着,瓢潑大雨就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白客暗暗叫苦,趕緊打開雨刷,同時打開雙閃,降低車速。
此時,車外的能見度連十米都不到了。
唯一能看清的就是雙閃了。
不過,這裏離龍王廟已經沒多遠了。
見修局眼巴巴地看着車窗外,秦詠梅連忙安慰他。
“别急!老修!一會兒就到了。”
“嗯!不急!安全第一啊!這下雨天的,可不敢慌忙急亂的。”
白客點頭:“放心,老司機了。”
修局笑了:“小白客真穩當。咱幹公安的一定要穩當啊。别像1983年那次,唉!”
“抓二王那一年是吧?”秦詠梅問。
“是啊,省廳幾位領導,一路上不停地催司機快點快點再快點,結果……”
“殉職了幾位同志?”
修局伸出三根手指,然後苦笑:“隻能把這個賬記到二王身上了。”
眼看着龍王廟所在的那座山峰已經隐約可見了。
突然之間,又是幾聲雷鳴。
“啪啪啪啪啪!”
但奇怪的是并沒有電閃。
白客還懵逼呢,秦詠梅和修局同時反應過來:“槍聲!快!這是槍聲!”
白客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一腳油門沖進了雨霧中。
20分鍾前。
在龍王廟療養院月牙海灘上。
銀白色的沙灘,碧綠的海水,湛藍的天空。
隻是初春時節風比較大,透着絲絲寒涼。
所以,鮮有人至此。
整個海灘上隻有周梅一個人。
她坐在遮陽傘下,白色桌子前。
一手拎着一瓶紅酒,一手端着一個高腳杯,淺斟低酌着。
似乎已經有些微醺了。
她半躺在椅子上,眯縫着眼睛看着海面波濤洶湧。
感到無比的惬意。
轉瞬之間,天空突然開始陰雲密布,似乎要山雨欲來了。
周梅剛要起身,就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個通體潔白光亮的男子走過來。
他的身體晶瑩剔透,就好像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他一直朝着周梅走過來。
周梅頓時有些興奮了,舔着嘴唇。
離得有二三十米遠時,天空突然電閃雷鳴。
周梅吓得一哆嗦,這才看清那個男的從頭到腳一絲不挂。
“不要過來!”周梅驚恐地大喊,伸手從包裏拿出小手槍。
那個男的卻像沒聽見一樣,繼續朝周梅走來。
“啪啪啪啪啪!”
周梅對準雨霧中那具純淨的身體射出了所有子彈。
但似乎一槍也沒打中。
他依然搖搖晃晃地向周梅走來。
周梅吓得直往後躲:“不!不要過來!不……洋洋?”
周洋搖搖晃晃地走着笑着。
“你生了我,卻怕我……”
雖然周梅已經認出了周洋,但她還是本能地向後躲着,隻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逃走。
但沒等周梅起身,周洋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了。
有一顆子彈還是打中了他,打穿了他的心髒。
鮮血順着他的胸口流下來。
周洋擡頭看着周梅,有氣無力地笑着:“還給……你……”
腦袋一歪一動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