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來斤的一袋大米扔到院子裏的地上,一下就摔裂一個小口子,米都灑出來了。
葛老二又伸手去抓白面,白客連忙阻止:“哎,得,得,我自己拿。有啥事不能商量商量嘛。”
葛老二的老婆也大聲呵斥:“你個不知好歹的老東西,怎麽這麽對待大恩人?”
“大恩人?他們是一夥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說着,葛老二又要扔豆油。
白客連忙阻止:“行了,行了,我都拿。”
白客一手夾着白面,一手拎着豆油,歎口氣出去了。
把白面和豆油放到皮卡上之後,白客回頭來拿大米時。
卻看見老葛的兒子小葛正低頭小心翼翼捏着米袋子的裂口,盡量不讓大米掉出來。
白客連忙過來:“我來吧。”
白客一個人就能拎起大米了,但小葛依然幫他托着,一直到白客将大米放到皮卡上。
然後沒等白客說謝謝,小葛反倒說:“對不起啊,大哥。”
“怎麽了?”
“我爸……”
白客歎口氣:“他一定是經常被人欺負,不敢輕易相信人了。”
“是啊,他們老欺負我爸。”
這小葛有十一二歲的樣子。
或許營養不良的關系,他比一般孩子瘦小了許多。
看起來跟八九歲的孩子差不多。
“你在哪上學?”
“愛民小學。”
“哇,我一二年級也在愛民小學上的。”
“真的啊,你,你姓白是吧?”
“是啊。”
“你,你不會是白大隊吧?”
“咦,你認識我?”
“我們老師經常念叨你呢。”
“念叨我啥?”
“說你德智體都很厲害。還考上了青華大學,可惜……”
“别學我啊,好好念書。”
“唉,我哪能考上青華,能考上一般的大學就不錯了。”
“要有信心!你現在才幾年級?”
“四年級了。”
“你們老師姓什麽啊?”
“姓徐啊。”
“五十來歲是吧?”
“是啊,你也認識啊?”
“那當然了。”
正聊着,老葛在屋裏訓斥:“在外面啰嗦什麽?趕緊回屋。”
小葛撇撇嘴。
白客壓低了聲音:“哪天我去看你啊!”
小葛使勁點頭,鑽進屋裏了。
愛民小學,白客重生歸來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轉眼十二年過去了。
想着重生第一天那種茫然的情形。
想着這些年爲美好生活奮力拼搏的經曆。
白客不由得感慨萬千。
這十二年來,頭五六年,白客還經常回去探望以前的老師們。
但最近這些年有些懶了,好久沒回去了。
是該回去瞅瞅了。
兩天後,白客把皮卡放回商行。
特意騎着自行車來到愛民小學。
小孩子眼中的世界跟大人眼中的世界真是不一樣啊。
在八歲的白客眼裏,愛民小學是那麽的遼闊。
各個角落裏充滿了令人驚奇的所在。
讓人忍不住想一一去探索。
可20歲的白客眼中的愛民小學。
它是那麽的破敗、窄小。
小小的操場,一圈勉強夠200米。
但它又是那麽的親切、那麽的溫馨。
讓人忍不住想撲進它的懷裏。
跟十二年前一樣,愛民小學還是一排排的平房。
站在操場裏就隐約能聽到同學們琅琅的讀書聲。
白客直接走進最大的一排房子裏。
這裏是主教學區,老師們都在裏面辦公。
走進大門,兩邊牆壁上是黑闆報。
上面書寫着各種通知、通報。
跟十二年前的風格大同小異。
但黑闆報的一角卻增加了一片原來沒有的,顔色鮮亮的版塊兒。
白客忍不住湊了過去。
原來是本校的名人介紹。
白客一眼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上面竟貼着自己9歲時放大了的照片。
這好像是白客二年級的時候辦什麽證件照的證明照。
明明都找不到了,不知怎麽學校裏還有。
再看下面的簡介。
白客,1976年至1978年在我校學習。
後轉入紅旗小學。
連年三好學生、班級好幹部。
全校全縣紅小兵少先隊大隊長,共青團幹部。
1987年考取青華大學(後放棄學業)。
現爲東創集團總裁……
白客眼眶濕潤了。
自己應該算愛民小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名人了。
可不嘛。
再看看名人堂裏的其他人。
不是七老八十就是過世了的。
白客正在感慨萬千的時候,冷不防背後有人問:“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回頭一看,是個跟白客年齡仿佛的姑娘。
看來是剛分配到學校的年輕老師。
“我,我來找徐曉冬老師。”
“她這會兒還沒下課呢,要不你到教室等會兒?”
“好吧。”
年輕老師陪着白客向走廊裏走去。
一邊走着,年輕老師一邊打量白客。
“咦,怎麽看你有點面熟啊。”
“是吧,我長得比較大衆,呵呵。”
到了辦公室,白客剛坐了一會兒,下課的鈴聲就響起來了。
當年,白客在這念書的時候,愛民小學下課是一個老師手裏拎着一個大鈴铛使勁搖晃的。
眼下,他們已經有電鈴了。
鈴聲響過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聲和“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小孩子嘛,總是抑制不住下課的那十分鍾的歡愉的。
陸續有老師走進屋來。
都是年輕的新面孔。
一個個旁若無人,大聲喧嘩。
好一會兒,徐老師才步履穩健地走進來。
跟十幾年前相比,眼下的徐老師已經頭發花白了。
但依然精神矍铄。
畢竟,她眼下才五十來歲,還不算老。
白客一眼認出了她,她也一眼認出了白客。
滿面笑容,大步走過來。
“都已經成大人了啊!”
“是啊,徐老師您還好吧?”
“哎呀,老了。”
“呵呵,還行啊,不算老。”
正寒暄着,剛才領白客過來的年輕姑娘小聲跟徐老師嘀咕幾句:“媽,我先走了啊,中午我給捎飯過來。”
“好。”
原來,這姑娘是徐老師的女兒。
臨走的時候,她還回頭沖白客笑了笑。
白客四下打量着。
辦公室還是那麽的簡陋。
十年過去,甚至比以前更加的破敗了。
牆角都開始有裂縫了。
這要是到了冬天,北風都能灌進來。
而且還沒安裝暖氣。
明顯還是生爐子取暖。
“坐啊。”
徐老師指一指椅子。
白客連忙坐下了。
徐老師也将書本、課件工整地擺放到桌子上。
“今天怎麽有空了?”
“正好今天沒啥事兒了,突然想起該回來看看了。”
“好啊,你是這些年咱們學校最優秀的學生了。”
“過獎了,其實也沒做出啥成績。”
“還沒做出啥成績?從小到大你一直是品學兼優的三好學生。最優秀的班幹部校幹部。業餘時間還開公司做生意。學習卻一點沒耽誤。去年你考了全縣第三名的時候,咱們全校上下都沸騰了。可惜啊……”
“是啊,實在沒時間去青華上學了。”
“不是老師說你,生意做得再大,書該念還得念啊。”
“是啊,學習是一輩子的事兒。”
“嗯,你有這個态度就好。”
白客四下打量一下:“這麽多年了,你們怎麽也不蓋教學樓啊。”
徐老師歎口氣:“沒錢呐。教委給撥了點錢吧,又不撥夠。留下50萬的缺口讓我們自籌。這不開玩笑嗎?我們老師上哪自籌?”
白客笑了:“您怎麽不早說啊?”
徐老師一下反應過來了,紅着臉擺手:“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别客氣,這點錢不算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