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剛到,花草樹木剛開始發芽,北方大地依然一片蕭瑟。
但街上突然多了些軍綠色。
而且近郊的路上也經常有軍車駛過。
白客知道南方開戰了。
白策每天都興奮不已,連備課都沒心思了,一回家就一頭紮進報紙、廣播裏。
沒事就拿着地圖研究着。
有時還跟白客比劃着:“要是在這裏布置一個機動師就好了,這邊再多布置些喀秋莎……”
白客歎息:“投名狀,就是投名狀而已。”
秦詠梅在一旁訓斥:“你個老軍閥!淨整那些沒用的,來幫我抻布。”
秦詠梅時間充裕之後又開始重操舊業了,沒事做點衣服什麽的。
眼下,秦詠梅正在擺弄一塊兒藏藍色的布料。
一邊抻着布料,白策一邊問:“這是給誰做啊?”
“哼,反正沒你份兒。”
“哎。”
“媽,應該給俺爸多做幾身衣服,他天天站講台,是你的臉面呢。”
“哼,你爹有臉面,你媽就沒臉面了?”
“你們有制服嘛,媽你穿警服最好看了。”
“瞎說,剛開始我還覺得挺漂亮的,現在越看越醜。哎,還是我和你爸那時候的警服漂亮。那列甯服多顯身段。軍裝也漂亮……”
“再過幾年會改的。”
在白客看來,83式警服是最漂亮的。
而且以老爸老媽的審美也一定會贊同白客的看法。
白策幫着秦詠梅整理了一塊兒布料,接着秦詠梅又拿出幾塊兒。
“這麽多啊?”
“廢話,你們爺幾個哪個少的了?”
秦詠梅做衣服經常這樣的,一次把爺四個的衣服都做出來。
“哇,老二都得這麽多布料了。”
秦詠梅冷笑:“你以爲都像你從小人國來的似地。再過一兩年,連白客都比你高了。”
還真是這樣,眼下白客最矮,也有一米四五了。
然後就是老爸一米六二。
白賓都有一米七多了。
白宗更離譜,已經一米七八了。
不過,白客感覺大哥也長不了太多了。
上一世,白宗成年後的身高是一米七六。
這一世營養充足,多長了兩公分。
白客自己也不愁身高,上一世他都一米七四,這一世怎麽也能長到一米七五。
兄弟四個最悲催的恐怕是姐姐白甯了。
上一世她就沒到一米六,這一世估計也多不了多少。
看起來那句民間諺語說得還是沒錯啊。
爹矬矬一個,媽矬矬一窩。
秦詠梅也沒事愛擠兌白策的身高。
“你說你咋長的呢?是不是背背簍壓得啊。”
白策大多數時候都對秦詠梅的挖苦哼哼哈哈。
但偶爾也會奮起反擊。
可惜都是雞同鴨講,幾乎每次都被無效反彈。
“拿破侖還沒我高呢。”
“拿破倫誰啊。”
“哎,就是個将軍。”
“哈哈,還惦記當将軍呢?隻能等下輩子咯。這些兒女們啊,得虧沒像你呢,不然連媳婦都找不上。”
“是啊,幸好沒倒過來,哈哈。”
“啥意思?倒過來?”
白客在一旁偷笑着,一擡頭看到老蔣正走進院子。
連忙喊:“蔣叔叔來了。”
白策在物資局工作了大半年,唯一結交到的朋友就是老蔣。
當初,建這個大院的時候,都是老蔣幫着買水泥、玻璃等建材物資。
白策連忙放下布料,出門迎接老蔣。
秦詠梅也連忙收起布料,随便收拾下屋子。
沒一會兒,老蔣笑哈哈地走進來了,手裏還拎着一個玻璃罐子。
秦詠梅伸手來接:“竄個門,還拿啥東西啊。”
老蔣擡手遞過來:“年前不是你們想要的嗎?紅茶菌。”
“好啊,謝謝,太謝謝了!”秦詠梅連忙接過來。
最近半年來,小縣城裏流行喝紅茶菌。
這紅茶菌的傳播就像後世的多層營銷一樣,你把菌傳給我,我再把菌傳給他。
幾乎是一夜之間,便在小城裏四處流傳了。
至于喝紅茶菌有啥好處沒人說得清楚。
隻能用一句話概括:包治百病。
其實白客覺得還好吧。
在這個缺少飲料的年代裏,紅茶菌喝起來還真是不錯。
扯淡的倒不是傳播,而是消失。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以後,這紅茶菌突然便消失了,仿佛它從來也沒出現過一樣。
沒等老爸老媽吩咐,白客便張羅着給蔣叔叔端茶倒水
三個人坐在炕沿上喝着茶水閑聊起來。
白客也有一搭無一搭地在一旁聽着。
白策突然想起什麽:“對了,年前失蹤的那個出納員找到了嗎?”
“江希香啊?沒有。”老蔣說着,四下看看突然壓低了聲音,“咱們局裏好多人都說江希香被人……”
老蔣說着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秦詠梅立刻瞪起眼睛:“真的嗎?”
老蔣被秦詠梅身上那股子警察特有的銳氣吓得一哆嗦,立刻想起秦詠梅的身份了。
連忙在自己臉上拍了一巴掌:“我這嘴巴真欠!”
秦詠梅笑了:“咱們老街坊了,有什麽不能說的。”
老蔣歎口氣:“哎,都是大家夥信口胡說的。”
秦詠梅皺起眉頭想着什麽:“這個江希香我好像有點印象,跟我們家白策是一個科室的吧。”
白策連忙說:“是啊,她是局長的弟妹。”
江希香家本來是藍城市内的。
文革期間,她全家被下放到沙洲縣遠郊農村。
江希香以爲自己這輩子都回不了城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嫁給了民兵連連連長的弟弟。
連連長很有門路,沒多久就進城了當上了物資局的股長。
也把自己的弟弟和弟媳都弄進了城裏。
問題是,連連長的弟弟連文是個傻子。
據連連長自己說,他弟弟是小的時候在井邊搖辘轳時,被辘轳把子打到腦袋了。
當然,江希香長得也不算漂亮,牙齒長得尤其難看。
閉嘴的時候也總有兩三個牙齒露在外面。
但她皮膚白淨眼睛大大的,也算有幾分姿色。
傻子能娶到她這麽個媳婦也算是撿了大便宜了。
而連連長也确實很有本事,沒多久就把傻子和江希香調進城裏了,把兩人一起安排到物資局上班。
又過了沒多久,連連長當上了局長,江希香和傻子的日子也更加衣食無憂了。
此時,江希香和傻子的孩子也四五歲了,長得乖巧可愛。
到了這步田地,江希香也基本心滿意足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78年。
江希香的家人落實政策了。
她的父母還有兄弟姐妹們都紛紛回到藍城市内了。
這一下江希香心态失衡了,覺得自己這輩子虧大發了。
她的家人落實政策後,在藍城市内也算有點門路。
都紛紛鼓搗她離異,找人調回藍城。
一來二去江希香也動心了。
從78年下半年開始,江希香就鬧着要跟傻子離婚。
連局長全家人自然不會同意。
雙方就這麽鬧着,轉眼到了1979年。
春節前夕時,江希香突然失蹤了。
就像紅茶菌一樣,它曾經來過,它曾經留下芳香,如今卻突然消失無蹤。